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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LEVEL D】新龙门客栈7 ...

  •   邱县坐落在披雪的山坳中。
      县城不大,但地处要隘,往来行旅络绎不绝,城中是鱼龙混杂的繁华。

      腊八夜里,西北风歇了,鹅毛大雪静静的下。静北胡同里高高悬着一串串的红灯笼,酒肆勾栏的大门偶尔被人推开又阖上,散出一扑热气腾腾的亮光,喊叫声、丝竹声、媚笑声嘈杂在一起,听不真切。

      街上行人不多,屋里客人不少。
      倪容撑着一把油纸伞,缓步走到一间酒肆门口,踏上一层矮阶,于廊檐下收伞。
      白雪扑簌簌落下,她从大氅中伸出右手,将酒肆大门推开。

      屋子里相当吵,相当杂乱。形形色色的陌生人三五围坐一桌,吃酒猜拳或谈天,一二卖唱女正在凑趣拉琴。倪容四顾一看,发现不少人身上带着刀剑,显然是混江湖的。
      离开京城后,她遇到的摆明身份的江湖人愈来愈多。

      她顾盼一眼间,酒肆中的人终于都望见她的模样,吵闹声默契的静了一瞬。
      倪容恍若不觉的迈开步子,步态婀娜的走到一张空桌前,施施然坐下,同店伙计轻声说:“温二两酒。”说着摸出几只铜钱,放在桌上。
      细指纤纤,白如膏玉,与这里格格不入到令其他东西都显得肮脏。

      酒很快就上来了。吵闹声也渐渐如旧。
      倪容自斟一杯,趁着热气,凑唇啜饮一口。眼睛却还在望着她斜对面桌旁坐着的人。
      那是个身着青色短打,风尘仆仆的中年男人。白面,细眼,塌鼻,唇上蓄须。看上去其貌不扬,普通之极,可以说跟抽象的悬赏画像着实没什么相似的。倪容之所以认出他是通缉犯,全靠系统。

      几个月前,这个人曾在京城某间伎馆里杀了一名歌伎,很不走运被人发现了。报到官府里,就有了这么一张通缉悬赏画。他行迹不定,毫无规律可言,倪容在系统的指引下,花了两个月才追到他,这将成为她解决的第四十个案子。

      她看着这个人,这个人也在看着她。
      两人对视片刻后,倪容露出一丝毫无温度的笑。
      这一笑似乎令他颇为不适,以至于眉头都不自觉的抽动了一下。不多时,他毫不起眼的站起身,坐到了倪容的对面。

      倪容又自斟了一杯,听他率先开口问:“请教阁下,怎么称呼?”

      这是句颇为谨慎的开场白。
      倪容放下酒壶,右手自然而然的搭在桌面上,那只手只用眼睛来看的话,简直苍白细弱到无害。但这个男人却将相当一部分注意力放在了它上面,仿佛在注视蛇蝎。

      倪容不温不火,口吻平静的答:“捉迷藏的游戏,我们已经玩了一个多月了。我是谁,你应该很清楚。”

      她话音一落,对方的脸色登时难看起来。他的脸孔僵硬的冷声道:“阁下究竟是什么人?咱们打开天窗说亮话,何必不敢以真面目示人?”

      倪容润着一层淡淡酒液的嘴唇弯了下。她的唇瓣形状很美,但颜色很淡,几乎与雪白肤色相近,仿佛立春细雪中的弱花,透着若有若无的病气。桌上腻黄的灯苗时而微微晃动,在她半张描彩的面具上燎过一道阴影:“我喜欢戴面具就戴,不喜欢就不戴。猫捉老鼠,只需要带着利爪,其余全凭心情。”她娓娓的声音彬彬有礼而冷酷无情,“吴黎生,三个月前的事想必你还记得,咱们恐怕不得不走一趟京城了。在下职责在身,烦请勿怪,这就上路罢。”

      吴黎生沉默一瞬,又仔细打量了倪容一遍,目光仿佛要穿透面具看到她的骨肉里一般,他发出一声意味不明的冷笑:“阁下真如此死心塌地的替东厂的阉狗卖命?”

      倪容毫无表情的安静着。她突然意识到,事情仿佛出了什么差错。吴黎生在京城还犯过什么别的事?他与东厂作对?持续几十天的追捕过程与二人短兵相接前后他的神态语气飞快的在倪容脑海中闪过,而此时吴黎生似乎误会了什么,脸上的嘲讽与愤恨缓缓褪去,露出一种无望的神情:“回京不急,想必阁下也清楚,我来这里是要取一样东西。你敢不敢跟我去瞧一瞧?”

      有诈。
      但在油腻浑浊的酒菜脂粉气里,倪容缓缓点点头:“好。”

      雪越下越大,丝毫没有要停的迹象。
      吴黎生赤头赤脸的冒雪在前,倪容撑着伞缓步在后。路越走越偏僻,灯火人家渐渐远去,周遭景象愈发偏远僻静,吴黎生在胡同里左拐右进,领着倪容来到一处破败的四合院。门环上落着完好无损的新雪,被他伸手一推,便扑簌簌落下地面。

      院中白雪如被,枯草杂错。一棵张牙舞爪的老杨树寂静的向天舒展枝干,树杈勾连着正屋乌檐,檐下的窗轩腐旧破损,仿佛正黑黢黢的洞视着两个不速之客。
      吴黎生在中庭站定,回过头来看向倪容。

      蛾眉月半藏在云中,月照素雪,银辉绞缠在天地之间,漫漫飘落到倪容的伞上。她裹在漆黑大氅中,面具的描彩艳如榴花,又似鲜血,遮住了她半张脸孔,也掩住了她的全部表情。
      她的左手静静的撑着伞,右手仍旧自然而然的掩在袖中,垂在身侧。

      吴黎生望着她,冷声问:“再请教阁下一次,怎么称呼?”
      倪容毫不回避的回视着他,反问:“你难道不认得我?”她微微笑了一下,“你不是故意要引我来的么?”
      吴黎生突兀的大笑了一声,只一声便又暴喝道:“我是不认得你!见过你的江湖好汉,又有哪一个还活着?!我怎么可能认得你!”他破口大骂,“权阉当道,民不聊生!你身怀武艺却不走正道,只知为虎作伥,真是不知好歹,蛇蝎毒妇!”

      倪容静静听他讲完,才心平静气的轻声笑了:“凭你也配与我谈天下苍生?”她缓声说,“我来抓你,本不知你背地里做了甚么与曹公作对的事,只为三月前你在京犯了命案,杀害了一名歌伎,被衙门悬赏罢了。来生你若还想凭借一腔热血,做些仁义大事,记得不要再草菅人命。”她的声音在雪夜中颇显空幽,令人心寒,“因为杀人偿命,天经地义。”

      “引我来这里,看来你并不心甘情愿进京伏法。”倪容收了伞,将它倚放在影壁旁,复又将手缩进袖中,亭亭的站直了身。
      “你还有别的话要说么。”

      月色凄清缭乱,却仿佛照不亮她那一搦瘦影,她乌发素挽,仿佛裹挟着沉寂夜色,暴露在漫天大雪中。吴黎生望着她,一瞬间忽然感到事关死生的颤栗,不由厉声道:“国之大事面前,一个歌伎的死生算什么!既然不是东厂走狗,你何故为此与我为难!”

      倪容微笑道:“因为在我眼里,你的生死之于国计民生,也不算甚么。”

      她话音未落,吴黎生忽而暴起。他毫无征兆的甩出数十点寒芒,大声道:“动手!”比他的声音还要快的,四道黑影张开一面大网,悄无声息的从杨树上闪落,向倪容兜头罩来。

      那只是一呼吸间。
      吴黎生在暗器飞出的那一刻,看到她从大氅中伸出了手。那手白腻如玉,细软如花,美到赏心悦目,令人不由凝望。它自然而然的抬起,仿佛一阵微风在雪落间歇中吹拂而过般,向上一挥。

      一柄悬着红绦的弯月小刀在雪光中反射出一抹灿烂的银辉。
      吴黎生恍惚间意识到网困不住她,暗器也打不中她。
      她太快了,快得几乎令人来不及惊骇。

      这抹刀光仿佛还在闪烁,倪容向他迈出一步。本还在运着轻功借力后掠的吴黎生忽而嗅到一缕拂面而来的幽微香气,下一刻他看到半张描彩的鲜艳面具和一对极美的黑眼睛。

      银光刹那间再次闪烁。

      尚未退及一丈,吴黎生脚下踉跄半步,仰面倒在雪地中。撑网的四人从未见过如此快的刀,惊变之下纷纷拔剑起式,围住她游走起来。倪容四下扫视一回,在原地站定。她的右手垂于大氅外侧,掌中刀刃上的鲜血在寒夜中散出一丝若有若无的白气。

      离开武馆已有五年,基础步法已经被她强行刷到了LV5,倪容为它选择的特殊效果是【疾风】。
      这也是她敢于以身犯险的依仗——打不过至少跑得掉。

      气氛异常僵持,倪容无意将四名黑衣人一一格杀当地,而他们一时间也没想好到底是逃走还是合围攻上,替吴黎生报仇。但决定还未做好,倪容手上那一抹令人胆颤的银光消失了。

      她重新裹紧大氅,缓步走向庭中影壁。
      执剑的四人远远围着她,顺势而动,但也只眼睁睁看着她走过去,重新撑起了那把倚靠在影壁上的油纸伞。

      倪容回过头,望向四人:“我杀他只是为了悬赏。你们可以走。”

      她走到影壁边撑伞的功夫里,这四人已绕到了吴黎生的尸首旁,看到了他的喉咙上横浸而出的细细血线。雪落又化,几乎将伤口封住了,不细心去看,几乎看不出他为何而死。这具尸首终于将姗姗来迟的恐怖感唤醒,四个黑衣人相视片刻,话不多说,一并执剑后退,纷纷跃出墙外。

      倪容不以为意,回身欲走。

      月色似乎重新宁静起来,光影浮动中,影壁上残破的莲花鹭鸶扑落着薄雪,显出一丝幽魂般的灵动。绕过这幅影壁的那一刻,倪容心中突然猛地一跳。

      她停在原地,在簌簌细雪声中抬起头,朝垂花门望去。

      门前立着一个人。
      月光如霰,照他通身一片雪白。
      倪容完全不知道他什么时候来的,又站了多久,这个认知比她发间融化的雪更令人发冷。

      但这只是一瞬间的事。
      她一怔之间便放开纸伞,摘下面具,从容行礼道:“曹公。”

      那抹雪白的人影纹丝不动:“人呢。”
      倪容稍微反应了下,续道:“吴黎生已被我杀了。追他本是为了悬赏,不知曹公留他有用,否则……”

      来人终于自垂花门的阴影中迈出半步,露出素冠白发下的熟悉脸孔。他的眼帘微微阖着,露出一丝阴冷轻慢的惯有神情,仿佛掌握天下,藐视群雄。他没听完倪容的话,便用一种漠然又斯文的语气轻飘飘的打断了她:“我知道了。”

      倪容的话音悄然一停,低垂的视线中,曹少卿几乎踏雪无痕的走到她身前一步处,及地的雪缎披风微微拂动又静止下来。
      倪容以为他要做什么或说什么,便安静等着,但只听到一个字:“伞。”

      倪容轻轻缓缓的应了声,重新将伞执起,然后更轻更缓的撑在了两人之间的上空。
      曹少卿仿佛无意再与她多说一言,只冰冷而无声无息的站在一侧。
      少顷,一行褐服番子鱼贯而入,为首一人稍稍向前一步,带着新鲜血气,向他恭恭敬敬道:“曹公。”他言未尽,但曹少卿和倪容都知道,那四个人一定都凶多吉少。

      曹少卿“嗯”了一声:“东西呢。”
      来人对答道:“都在了。”

      闻言,曹少卿率先向垂花门踏出一步。
      番子们迅速悄声让开一条阔道,他洁净无暇的皂靴轻飘飘的落在雪上。

      “回京。”他说着,向倪容的方向微不可查的侧首一顿,“你跟我一起走。”
      倪容撑伞相随,柔声和气道:“是。”
note作者有话说
第7章 【LEVEL D】新龙门客栈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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