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乱世离歌》林七巧

10、第 10 章

　　顺着程少凌所说的地址，沈绮君来到了林家。
　　她把玉佩拿出，便有婢女引着她进了一间厅室。
　　曦光透过落地窗翻飞而入，隐隐地，她看清了陷在织锦丝绒沙发上的女人，不由一愣。
　　竟是那日所见的程少凌身旁的女子。
　　她不明白程少凌让她来找她的用意，只略一迟疑，便顺着那女子的示意坐在她对面的沙发上。
　　“程少凌死了？”林家小姐问道，虽是疑问，却是笃定的语气。见她不解，又道，“程少凌在这世间也没什么好友亲人，我和他也未曾有过什么交集，不过他却在一月前曾找过我，说他找着了沈伯父的女儿，要我在他死后好生照料她。想必你便就是沈绮君吧？”
　　一月前？沈绮君呼吸一滞，原来他在一月前就开始为她筹划了。可他做这一切又有何用意？是要让她将他牢记在心，永远记得是他为她铺好了日后的那条漫漫长路，而她却为复仇杀了他，让她永远在仇恨与恩情之间徘徊？让她恨他不是，爱他不是，在爱与恨之间苦苦挣扎，从而将他铭记在心？如果是这样，那么他成功了，他的音笑面容，早已深深地、深深地烙在她的脑海。
　　她颔首：“敢问林家和家父有何渊源？”
　　“沈家与林家是为世交。”林家小姐摆弄着自己涂着嫣红蔻丹的指甲，道。随后，她吩咐人取来一件物什，摆在她面前。“这是他托我交给你的，说是你不见了很久的东西。”
　　那是一个景泰蓝的精致木盒。沈绮君恍然接过，指尖轻抚过其上的纹路，一时间竟没有勇气去将它打开。跌跌撞撞地出了林公馆，仰首，天光明媚，一空如碧，万里无云，而她的整个世界却再没了一丝色彩。
　　颤着指尖打开了盒子，撞入眼帘的，是一枚小小的耳坠。
　　果真是……很久以前遗落的东西。
　　她将它拿起，放在手心，突然很难过地笑了。
　　她记得那是多年前娘送给她的，可是却在九年前掉落了，再未捡起过。可如今，这枚耳坠却再次出现在她的世界，将她拉回多年前的那场相遇。
　　现实与记忆相交叠，她恍然又看见马车自悠长古道踽踽行过。
　　听娘说，爹在生意场上惹了个大麻烦，要赶紧离开上海。于是慌忙收拾细软，狼狈离去。
　　行到途中，她终是受不了马车中的窒闷，掀开轿帘一角，朝外望去。其时正经过一家府邸，高高匾额上行水流云绘金二字——程府。
　　许是他们死了家主，素幡翻飞，寂如死灰。
　　其时，府门缓缓拉开，站在门口的是一个十六七岁的少年，一身素缟，带着隐隐的戾气。
　　爹凑身问她看什么，她一个激灵，耳上的坠子便顺势落地，不由惊呼一声，却见那少年纡徐侧首，见着她的那一刹那，目光阴鸷，脸色也是阴沉得不像样。爹也见着了他，赶紧让她放下了帘子，一脸的惊惶。
　　而那个坠子，便落在了程府门前，再未捡起过。
　　如今，她也终于知道，爹见着那少年为何会那般失态，因为那少年便是程少凌，他仇家的儿子。她也猜到了后来，程少凌定是捡起了那枚耳坠，苦苦寻找着她，誓要报仇雪恨。
　　原来从那时起，他们命运的齿轮便已注定会交合。
　　步履轻缓地向前走着，眼前的一切也都是朦胧。
　　她想起很久之前他教她武艺。那时，琼花树下的男子眉目温和，一身白衣，招式动作，如行云流水，凌厉潇洒，一气呵成。他手把手地教她，她受伤了，他也不关怀，只静静地看着她，柔和的目光似越过了岁月时光。后来她接到任务，行驶中负了伤，他亦是如此，连伤药也不给。那时她总觉得他绝情，一点也不似表面上的温和。
　　脚下一滞，她跌倒在地，有人将她扶起，低声询问：“疼吗？”
　　疼吗？
　　不疼了。
　　她微笑着摇摇头，继续走着，有冰凉的液体自眼眶溢出。
　　我的痛，只有你一个人能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