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堕落》呆毛乌鸦

1、死亡是什么？

　　老街又下雨了，从我还未记事的年纪起，这一带就常下雨，又少有阳光，所以家里的桌子椅子地板边角处总有霉迹。
　　县城这一带算是远郊了，稀稀落落几座旧房子和破院子，男人们都去工作了，女人们在家也从不闲着，缝衣做饭、打扫浆洗，总也有忙不完的活。这附近只有我一个到要念书的孩子，晨起晚归，反反复复踏上那条冒着苔藓的石板路。
　　有时我有意拖沓，天黑了才终于踏上这条小路。这路从来是没有路灯的，但其实不黑。天黑了，稀稀落落的旧房子也都亮起了灯，它们虽都隔得远了，但还是在夜里亮莹莹的。
　　我一个人走在这路上，风凉凉的拂过我的背脊，而后便觉得孤独，觉得这天地自古老长存的时候起就只有我一个人，世界离我远远的。所有的光耀在那儿，看着我，我向它走去，哪怕我融入它，我也是寂寞的。只有我一个人。
　　我从不觉得害怕。不怕狗，邻居家养的大狼狗从未向我大声吠过。不怕生，自小就是，无论在哪种场合，都活的自在，毫不拘谨。我以为这是我性子随和，但老一辈不这么说，他们都说我掉过嗳河，在老家巷子口的那条小河里伤了脑袋，人也不清白了，做事模模糊糊的。
　　日子就这么过去了，日复一日年复一年。每一天每一天的踏上这条石板路，傍晚又踩着它回来，生活就像是一个圈，封闭的圈，循环往复，没有尽头。我的生活没有波澜，我不知道这样的宁静是不是被叫做平凡的幸福？但我甘于平庸，在平庸里头沉淀。
　　我一直觉得平庸是沉淀，而不是沉沦，这样生活才不会只剩下无望。
　　我总有一种感觉，觉得这世界上的人类都消失了，但我还会存在，我是和这个孤独的世界是一体的。尤其是在高处，俯视的视角，将那种奇妙的傲慢冷漠的心态张大了无数倍。
　　然后就是梦，无止境的梦，坠落、坠落、坠落。我看到自己一次次的，随意的放弃生，从高处坠落。悬崖、危楼、石林、怪壁．．．下落的过程通常都漫长，长到静止，又似乎本来就是静止的。黑暗往我的身体里涌去，我的脊背开出绚烂的花朵。
　　很长一段时间里，我都怀疑自己是不是真的存在。
　　把手放在左胸上，压下。那种诡异就出现了，隐约可以感受的心跳一下又变的很模糊，我不确定，也许心脏跳动的感觉只是我潜意识对自己的暗示。我疯狂的怀疑自己。
　　我究竟是不是活着，生活究竟是不是流动的。我感到周遭的一切都开始变得粘稠，我感到时间开始凝固。世界像是加了酵母的面包，在眼前诡异的膨胀。
　　我恐惧，下意识的用小刀划伤自己，用开水烫手背，用小针扎破皮肤．．．而后，我开始不再有痛觉。
　　一切变得更模糊了，大概，我是真的坏掉了吧。
　　我开始感觉不到饥饿，不知什么时候起，食物就不在对我起作用，我觉得我的身体里边正在死去，所有的食物触碰到了舌尖，就沾上了腐烂的味觉。但我依旧消瘦，消瘦，但身体不再接受食物。我大概，正在死亡吧。
　　死亡，意味着什么？
　　死亡，意味着什么？
　　我不想死！我要吃东西，食物，什么都好，我不想腐烂掉。世界天旋地转，我的眼中只剩下血红和乌黑交织。食物，食物，食物！美味的食物！
　　仿佛重生一般，世界变得那么美妙，所有的芬芳美味堆积在味蕾上，就好像重新回到母体中，身心都被涤净。
　　房子还是破旧的，我推开门，厅里结着浓浓的血垢，残肢断臂，母亲惊恐的面庞就在眼前。发生了什么？我死死的咬住唇瓣，才发现嘴里黏糊糊的，双手满是鲜血。
　　“啊！~~~”我死死的抠住头发跪在地上，我做了什么？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
　　我究竟是个什么怪物！

　　楔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