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消》执酒白衣

9、第九章

　　顾逍并没想到，当他将事情都处理完，兴冲冲的来到百草园找梅寒兮时，看到了这一幕。
　　梅寒兮的脸苍白的像纸，站在门口只能听到他微弱的呼吸，仿佛不知何时就会停止，他正睡着，却时不时皱起眉头，好像在梦中也要忍受着疼痛。
　　不过是短短的两个月，却像度过了好多年，然而顾逍从未想过，梅寒兮会在他的面前露出如此脆弱的一面。
　　他转身扯住曲浮生的衣襟，咬牙切齿道，“你不是大夫么？就把他治成这个样！”虽是这样，却刻意压低声音，不忍把梅寒兮吵醒。
　　曲浮生瞥了他一眼，冷笑，“他自己不好好养伤，我有什么办法，你真以为大夫是神么？先受了刁重一掌，还未养好，就又被陆南空刺了一剑，接着又自己跑到大漠去，他能活到现在，还是我用药吊着命呢。”
　　顾逍大惊，“他怎么会受一剑？”
　　“他傻呗，明知陆南空就在山庄，还敢去找单琼枝麻烦，哼，他到是刺中单琼枝的肩膀了，转眼陆南空就还了他一剑，还正好刺在之前受伤的位置。”
　　“我......我竟不知还有这种事，”顾逍苦涩道，又想起了什么，连忙问，“那个赤羽芙呢？不是给寒兮治伤的么？这种疗伤圣药也没有用么？”
　　曲浮生看着他，就像在看个傻子，“谁告诉你赤羽芙是治伤的？它是......”
　　“浮生。”未等他说完，一个虚弱的声音响起，制止了他剩下的话。
　　曲浮生不甘的看了他一眼，转身气冲冲地离开了。
　　顾逍也顾不上他，急忙来到梅寒兮床边，将他轻轻地扶起来，拿来旁边的软垫让他靠着。梅寒兮在这个时候竟然也能笑出来，道，“能让顾二公子伺候，我是有多大的面子啊，要是让江湖上的侠女们知道，估计会用目光杀死我了。”
　　顾逍低垂着眼道，“谁若是找你的麻烦，我便去找他麻烦。”
　　“别说小孩子的气话。”梅寒兮道。
　　“可我已经不是小孩子了。”顾逍忽然抬头看他，梅寒兮发现他的眼圈有些红，“每次你遇到事情，第一个想到的都不会是我，就连你受了伤我也是听别人说才知道的，就算你不喜欢我，我也是你的朋友。”他看着梅寒兮的眼睛，一字一字地说道，“如果你接受不了，我可以一直当你的朋友，只是朋友。”
　　梅寒兮发现自己一直以来的伶牙俐齿在顾逍认真的眼神下全都消失不见，因为顾逍的认真，所以他没有办法开口骗他。
　　他第一次不知所措了起来。
　　“那你让我怎么办呢？我活不了几天了，也许再过两天，或者三天，我就要死了，你让我怎么回答你？我没有办法陪你一辈子，顾逍。”
　　“不需要！”顾逍突然抱住了他，“如果你喜欢我，只喜欢一天也是好的，你没有办法一直陪着我，我可以陪你。”
　　梅寒兮就这样让他抱着，良久，他终于抬起了手，轻轻地抱住了他。
　　他想，那就这样吧。

　　梅寒兮一改往日消极的态度，积极配合吃药，他身体虚弱，几乎下不了床，曲浮生也不许他太累，顾逍就一直在他身边陪他说话，或者将市上流传的话本念给他听。
　　然而即使如此，梅寒兮也一天天的瘦了下去，他的下巴本就略尖，如今更像能戳死人一般，两颊瘦的凹下去，反衬的眼睛更大了。他一天比一天更嗜睡，有的时候和顾逍说说话便睡了过去，到后来也不知是昏迷还是睡觉。
　　曲浮生为他诊脉一天比一天频繁，房里的医书翻了一遍又一遍，仍然制止不了病情的恶化，最后只能无奈的断言，梅寒兮活不过这个冬天。

　　清晨醒来，梅寒兮便看到顾逍已经守在床前，旁边的衣架上挂着他的披风，下面的地上积了一滩水，他笑着询问，“外面下雪了？”
　　顾逍扶他起来喝了药，道，“是啊，今年的第一场雪呢。”
　　他歪头，“我想看看。”
　　顾逍擦掉他嘴角的药渍，温柔道，“好，我先去问问曲浮生。”
　　等到顾逍将梅寒兮用披风包好，抱着出去的时候，雪已经停了，院子里，屋顶上，树枝上，白茫茫一片，干净极了。
　　梅寒兮弯起嘴角，“真漂亮。”
　　顾逍搂紧了他，道，“你若是喜欢，我带你到昆仑山上去看雪，那里的积雪终年不化，更漂亮。”
　　“好啊。”声音轻飘飘的，转瞬就消散在空气中。
　　顾逍低头看他，他的脸上还带着清浅的笑，转眼间却剧烈痉挛着吐出了一口血。
　　顾逍大惊失色，“寒兮，你怎么样了？”
　　“我有些累了，想睡了。”他的呼吸愈加虚弱，几不可闻。
　　“别睡，寒兮，先别睡好么？再等等。”顾逍手足无措，他不知该怎样才能阻止梅寒兮生机逝去，只能一遍遍地恳求他。虽早已知道结果，但他从未想过这一天会这么快就到来。
　　又涌出了一口血，梅寒兮自言自语，“我还记得，第一次看见他，也是这样的一个雪天，他在那里练剑，一招一式，神气极了，那时我便在想，他真好看。”
　　“你想见他，我就带你去找他，寒兮，只要你没事。”顾逍的声音哽咽了。
　　梅寒兮却并没有回答他，他的眼神已经涣散了，兀自沉浸在自己的记忆里，“世人都传，人在临死前会想起自己美好的记忆，可我除了第一眼，竟再也想不起他，你说，是不是他对我太坏了？”
　　“他对你坏，我会对你好的。”顾逍的眼睛已经红了，他头一次发现自己的力量如此弱小，连保护自己喜欢的人都做不到。
　　梅寒兮克制不住地吐着血，仿佛要将身体中的鲜血都吐出来，衣服前襟被染红，如同黄泉路上的彼岸花。
　　他终于认出了抱着他的男子，伸出手去，好像要碰对方的脸，“顾逍，我......”喜欢你。
　　那一句话，他终究没有说出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