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道》沿冬华

37、转世（其一）

　　春天来了，万物复苏，草长莺飞。
　　人间一副欣欣向荣之景，在花家村，虽不及外头繁荣，但男女老少乐在其中，暂且忘却了贫困带来的烦恼，大人们外出打猎，孩子们撒着脚丫在田地里奔跑。
　　一年前，黍离寻到此处，找到了花如命的转世。
　　说起来甚是巧合，偏生他落脚点就在那，一个瘦巴巴的女童撞他腿上，晃晃悠悠眼看就要跌倒。
　　黍离拉着她，女童仰起头，结结巴巴道，“谢，谢谢大哥，哥。”
　　黍离一愣。女童那双眼没有焦点，像极了从诛仙台跳下的花如命。
　　他问，“你叫什么名字？”
　　“我，我没有名，名字，大家叫我，花，花……”她吃力道。
　　“你几岁了？”
　　“八，八岁。”
　　“爹娘呢？”
　　女童道，“我出生，就没，没有爹娘。”
　　是花如命无疑了，花如命纵然有他的神力护身，但在他传给她神力之前，她的魂魄已被诛仙台的戾气灼伤，魂魄不完整，这一世才成了个结巴，且孤苦伶仃。
　　那之后，黍离经常来看这花氏女童，有小孩欺负她，他便隐去身影略施小术吓唬回去，等那群顽童跑了，才现身给她送好吃的，却从不多言一句，只是在旁边静静的看着她。
　　如此持续了两年，有一天女童津津有味的吃着他给的包子，旁边的草丛忽然一阵骚动，女童停下咀嚼，朝草丛的方向疑惑道，“阿花？”
　　黍离心中一震，目光随之而动，草丛里走出一只浑身雪白的猫，唯一特别的是，它的右脸毛发有一撮黑色，就像是天生胎记一样。
　　黍离往前走了一步。
　　它见到黍离，害怕极了，低低喵呜一声，竟开始往后退。
　　“阿花，你跑哪去了？阿花！”有一男子拨开草丛，在见到阿花的瞬间同时看到黍离。
　　二者对视，都不说话。
　　女童站起来，对来者道，“大，大哥哥，你怎么，怎么也来了？”
　　男子一把抱起阿花，蹲下身放在女童怀里，和颜悦色道，“花花乖，还记得哥哥说过的话吧？”
　　女童用力点头，“嗯！记得！我，我要保护好阿，阿花，不让别别人知道它，它的存在。”
　　男子摸摸她的头，“乖，带阿花去别处玩，哥哥和你身后这位有话说。”
　　女童十分懂事，抱着阿花先行离开。
　　男子悠悠站起，“黍离上神别来无恙啊。”
　　“魔君九洲。”黍离冷漠道，“你为何在此？”
　　九洲扯着嘴角冷嘲，“黍离上神都能在这里，我又为何不可？”
　　十年过去，昔日少年意气的九洲已成长为一个男人，棱角分明，比起过去，性情沉淀许多。而在花如命缺席的时间，他夺得魔界之主的位置，成为叱咤一界的君王。
　　黍离道，“你找到这个地方多久了？”
　　“呃……”九洲边想边道，“也不长，也就三年前吧。”
　　黍离目光寒冷，“你早就知道她转世在这个村子。”
　　九洲看了他一眼，笑了，“黍离上神这不是废话吗，我找她还得向你禀告？别忘了当初是你们逼她跳下诛仙台，如今又来寻她，累不累啊你。”
　　黍离对他的挑衅不为所动，“人间的事，魔君还是少插手为好。”
　　“我知道你们天族一统三界，不过上神别忘了，今非昔比，我以魔君之名为天魔两界换来万年和平，你呢？害阿花不够，还要祸害她这一世吗？”九洲敛了笑，“光是想想便不爽，我们还是少见为好，我怕我的拳头忍不住砸过去，但我不与你打。不是因为我打不过你，你已非三十年前那个不动情的上古神了，如今的你，未必打得过我。那三道天谴，挨得爽吧。”
　　九洲拨开草丛，原路返回找阿花和女童。
　　黍离表情松动呆滞，拳头慢慢紧握。

　　冥界，阎王殿。
　　拥有年轻男子面貌的阎王将两条大长腿搁在书案上，桌面散乱记着鬼魂生前事迹的书册，他也不收拾整齐，而是拿着一本《三界八卦逸事》津津有味的看着。
　　判官进来时正撞见他哈哈大笑，脚跺得书案邦邦直响，边上的册子掉了几本。
　　判官忍了忍，勉强忍住，“阎王大人，您这是做什么？”
　　阎王乐道，“看八卦啊，天界那些神仙也太搞笑了吧，三界之中就数他们的八卦最深得我心，我这能笑一百年！”
　　判官无奈，“您口中的神仙正往地府来，黍离上神来了。”
　　“什么？”阎王一惊一乍，手忙脚乱的合上书，藏在那堆凌乱的书册下面，“你怎么不早说！还愣着作甚？赶紧请他进来。”
　　“不用了，上神已经进殿了。”说话间，已见黍离身影。
　　阎王忙整整暗黑色的衣裳下来迎接，脸上诞着讨好的笑，“哎呦，黍离上神！什么风把您吹来了？”
　　黍离却不接他这套，开门见山道，“花如命到底投生成什么？”
　　怎么又是来问花如命的？
　　阎王抖着回答，“她她她下了畜道。”
　　“什么！”黍离眉头一皱，阎王立马解释道，“是花如命自己说的！她说来世做牛做马，也不想再世为人。她的命薄是空白的，连天都决定不了她的命，我就想着不妨让她自己决定自己的去处。”当然他还从中开了小灶，这女仙牵扯的人太多，又是上神又是魔君的，还能卖他们一个面子。况且当牛做马也太凄苦了，不是替人耕田就是被人骑，阎王便安排她投胎成猫狗之类的小动物，当然，寿命不出差错的话短短十余载又要回到地府重新安排一次投胎。这掐指算算，都过去近十年了。花如命都已经是只老猫了吧。
　　他明显瞅到黍离神色一迟疑，似乎没料到她会说出这种话来，阎王心中暗服自己押对了，黍离上神再厉害也是个男的，终是过不去女人这一关，心有牵挂，如今他已不懂得怎么隐瞒自己的情绪了。
　　“那你为何现在才说？”黍离道。
　　阎王露出谄媚的笑，“这也是花如命不让说的，我身为地府之主，接引鬼魂们往生，偶尔会帮他们实现一点小小愿望，嘿嘿……”
　　“以至于我寻不到真正的花如命？”
　　“哦不不不。”阎王忙否认，“上神您错怪我了，我最多没上报而已，您寻不到她，其实还有一种原因，昔日听闻魔族有一种术法，以血为媒，将自己一滴血喂于另一者，以隐去另一者的气味，既能掌握到她的行踪又能不被其他人发现……咳，当然哈，不止魔族能做到，妖族仙族甚是神族都可以，我就打个比方哈哈。”
　　“魔族……”黍离眉间皱得更深了。要论魔族中谁有动机做此事。
　　魔君九洲。
　　黍离心里默念道。
　　直到黍离离开地府，阎王松了口气，终于松懈下来。
　　判官在一旁不咸不淡道，“你还是那么怕他，一站在你前面，还没抬抬手指你就将一切和盘托出。”
　　阎王道，“你懂什么。不管是神仙，还是魔族，死了都要往我地府走一遭，得罪了谁都不好。我这地府之主要是想横着走，那也得等到脱离天族控制那一天。”

　　花家村，一只白色小猫往前狂奔，身后几个顽劣小孩拿着树枝追着它跑，边跑边嘻嘻哈哈的怪叫，全然不当这是一条生命，而只是一个玩物。
　　小猫怕极，越是怕越慌不择路，已不知自己跑到什么地方去了。眼看前面是草丛，想躲进草丛堆里，眼前却突然多出一双靴子。
　　“咦？”来者提起小猫两只前腿，仔细端详它，叹道，“有趣有趣。”上古神的神力，魔族的血，有史以来最怪诞的组合。
　　“在人间你也得不到什么，不妨跟我走吧。”男子拖起它的身体，目无旁人似的，和小猫消失在原地。
　　几个小孩停了下来，互相对望几眼，“猫呢？”
　　“什么猫？我们为什么在跑？”
　　“对啊，我们跑什么？”
　　“真奇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