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花月上》韩栉羽

4、嫁衣

　　休战的早晨，军营里很安静。大概是有太子在，大家都收敛了。

　　“醒了？”雍修涵半撑着身子问。

　　景繁点点头，准备起身，“还记得我们的重逢吗？”

　　“当然。”雍修涵拿过衣服，替景繁穿起来。

　　“如果父亲没有战死，是不是我们也就不会有那样的重逢了？”

　　“你后悔了？”

　　“不！当然没有！”系好系带，景繁拿过衣服，替雍修涵穿起来。

　　雍修涵握住景繁的手，问道：“还记得你送我的扇子吗？”

　　“自然。”

　　******

　　真实又荒唐的一夜，两个人默默的接受了这层新身份。大概是这份感情已经藏了太久太久，久到两个人都以为这份感情会一直尘封，直至离去。

　　或许是景繁当时并没有明白的答应或是拒绝，只是随意的反应让雍修涵十分没有安全感。所以每天下了朝，都要黏在景繁身边。

　　踏青、游湖、赏月……最终还是惊动了皇后。

　　这是景繁去北疆后第一次重入后宫，御花园的花花草草看上去和以前没有什么不同，可是却着着实实是不同了。

　　园中亭子里石桌石凳是当年他们一起以茶代酒，执杯共饮的地方；那些红漆木的亭柱上还留着他们当年的刻痕，“执子之手，与子偕老”景繁蹲下身，默默抚摸着那些稚嫩的笔画。

　　“皇后娘娘驾到——”

　　“微臣参见皇后娘娘。”景繁转身行礼。

　　“景将军免礼。”皇后坐在石凳上，“令堂身体可好？”

　　“多谢皇后娘娘关心。家母自先父离去便悲恸过度，现在一心向佛，心境倒是平复了不少。”

　　“那就好。”皇后淡淡道，“听说最近涵儿一直让你陪着他微服游玩？”

　　“太子殿下与微臣多年未见，如今重逢，有逢微臣丧父，太子殿下也是怕微臣想不开，所以才想着这样来让微臣轻松一些。”

　　“作为长辈，本宫也说你两句，毕竟逝者已矣，活着的人不该总是惦记，也让景老将军走的安心些。”

　　“谢娘娘教诲。”

　　皇后长叹一口气，“涵儿毕竟是盛安的太子，还当已国事为重。景将军身为盛安的大将军，也当替本宫劝劝他。整日往宫外跑，这成何体统。”

　　“微臣遵命。”

　　“行了，本宫今日找你也无他事。回去跟令堂说，如果心里觉得难受，就进宫来找本宫说说话吧。她心里苦啊。”

　　“是，多谢娘娘关心。”

　　离开皇宫的景繁有些心不在焉。他最近和雍修涵的确走得太近了，而且还是一夜之间的，有心人已经开始行动了，今天皇后的谈话就是很好的说明。

　　“景繁！”

　　“嗯？”

　　雍修涵拍了拍景繁的肩，和他并肩向宫外走去，“在想什么？母后找你什么事？”

　　“不——没什么。”景繁摇摇头，“我觉得……你还是不要每天来找我了，毕竟你我身份在这，如被有心人利用，恐对你我不利。”

　　“是不是母后跟你说了什么？”

　　“不是皇后，是我突然想到的，毕竟你现在只是太子……而我却是镇国将军，是效忠于皇上的。若是有心人以此为据，造谣生事，怕是……”

　　雍修涵打断景繁的话，道：“我究竟是什么心思，你知道的。”

　　景繁顿了顿才说道：“……可是他们不知道。”

　　“那我便让他们知道。”

　　“你疯了？！”景繁捂上雍修涵的嘴，把他拖到角落，不可置信的看着他。

　　“我没疯。”雍修涵十分镇定，“跟我走。”说完转身继续向宫外走去。

　　景繁愣了愣，接着跟了上去。

　　护城河畔，柳树抽芽。这处鲜为人知，是他们常来的一处。

　　“你到底是怎么想的，告诉我。”雍修涵背着手站在河畔。

　　“我想什么？”景繁有些摸不着头脑。

　　“那夜我要吻你，你既没有答应也没有拒绝，我这几日常想，莫不是你醉了才不曾拒绝？”

　　“所以……你这几天就一直粘着我？”景繁有些哭笑不得，“你怎么跟女人家一样多疑敏感了？”

　　“我是害怕，害怕我的相思你不知道，害怕我的心意你不懂。”雍修涵脸上可疑的泛起了红晕。

　　“我知道了……”景繁笑笑，“这样吧，明日早朝后，我在此处等你。”

　　第二日早朝一散，雍修涵就迫不及待的赶往了护城河畔。景繁早已长身玉立，背着手等在那里。

　　“来了？”景繁的声音里透着淡淡的笑意。

　　“你到底卖的什么关子？”

　　景繁转过身来，从袖子里掏出一把折扇，递过去，“这下，你能明白了吗？”

　　扇子的做工并不细致，可以看得出工期十分赶。展开扇子，雪白的扇面上只有四个写得狂狷却十分仔细的字：不负相思。

　　******

　　“我们成亲吧。”景繁放下兵书，突然道。

　　坐在一旁的雍修涵被惊了一下，“你说什么？”

　　“我说，我们成亲吧。”

　　“好，等你回京，我们就成亲！”雍修涵开心的答应。

　　景繁却摇摇头，“不，我是说，在这，只有我们两个的婚礼。”

　　“为什么？”

　　“我们注定是见不得光的，京城人多口杂。而且你总该要有太子妃，我只是不想在我之前还会有另一个人为你穿上嫁衣。”

　　雍修涵急忙道：“这辈子我不会再娶任何女人。”

　　“别说了，你是太子，是未来的一国之君，你肩负的是整个国家的命运，怎能如此儿戏？我只求能与你共拜天地、敬告神明。”

　　雍修涵闻言，沉默片刻，道：“好。”

　　景繁打开了营帐角落里一个不起眼的木箱，拿出上层的粗布麻衣来，便是两身鲜红的礼服。上面摆着一对红色的蜡烛，本该是凤烛的那根也被换成了龙烛。

　　“你……什么时候准备的这些？”雍修涵有些讶异，他一直以为景繁是个随性的人，却不想在这场爱情中，更认真的是景繁。

　　“就在送你扇子之后……”

　　雍修涵被惊的说不出话，内心涌动的是感动也是愧疚。原来，他竟如此在意。可先表达心意的自己却什么也没有做，甚至连像样的定情信物都没送过。

　　******

　　天色渐暗，景繁摆好蜡烛，换上大红色的礼服。雍修涵也跟着换好礼服，两个人站在营帐中央。同样的礼服，同样的心情。相视而笑。

　　没有鞭炮礼花，没有唢呐喜乐，没有宾客高朋，两个人在轻轻的心跳声中，对着天地神明拜了三拜，又转身向着京城的方向拜了三拜，最终对拜。

　　“你我这便是成亲了。”

　　“成亲了。”

　　“还有合卺酒，喝过之后，长长久久。”

　　“从此，你便是我一生的妻。”

　　“不负相思。”

　　“此生定不负君心。”

　　十指相扣，相视而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