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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水底 ...

  •   决赛结束的第二天,白鸟泽中学排球部于早饭后在民宿正厅集合。
      大大的冠军奖杯被田村队长捧在手上,经过一个晚上的休整,这群少年又恢复了元气,愉快地嬉笑和交谈着。夺得冠军的感觉原来是如此爽快,这次难得的经历会成为他们青春里最重要的回忆之一。
      森田老师昨晚作为唯一的成年人,喝酒上头了,起床后顶着两个大大的黑眼圈。
      他们今早就要乘坐大巴离开东京,这个夏天的梦幻之地。
      “森田老师、田村前辈,回去的行程就要多麻烦你们了。我在这边还有些私事要处理,就提前和大家告别啦~”千穗向老师和队长招招手,在门口准备送大家登上车后离开。
      “那么——”她转过身,扬起头对着身后全程沉默的牛岛说道:“若利啊,你确定要跟我一起去看小零吗?那可是将棋哦?”
      千穗拼命抬高她一边的眉毛暗示着:他现在反悔还来得及。
      牛岛没见过她口中的那个“小零”,更不懂将棋。
      ——所以他觉得他更应该跟过去了。
      “是。”毫不犹豫的回答。
      千穗耷拉下脑袋,真的拿他一点办法也没有。自从昨天的比赛上牛岛觉醒了王将气质后,现在他给人的感觉虽然更加可靠,却也更有点不容反抗的意味在了。
      如果不是和他多年的相处,了解他看似可怕的外表下那种纯粹乖巧的本性,千穗也不会能和他如此自然地说话。
      其实,她能感觉到,其他队友对牛岛的态度还是有点敬而远之的。不易亲近、不擅交际却带领大家夺得全国冠军的他,已经是排球部未来钦定的队长人选了。队内的人际关系也是影响团队的重要因素,她不希望看到牛岛被孤立的景象。
      昨天的决赛已经触及她决策能力的极限,而牛岛身上还有着无尽的可能。对手也一定会不断进化,明年能否顺利出线还是个未知数。
      ——总觉得未来的路才是最艰难的。这是运动社团年复一年的轮回。
      载着部员的大巴车渐行渐远,千穗一直挂着笑容向车上的同伴们挥手告别,直到车辆消失在远方的地平线。
      “呜……”虽然能在大批记者赶到前把大家送走她是很高兴,但记者们的主要目标还留在她身边。
      ——希望把他带在身边不会遇到麻烦。
      千穗打开手机,给桐山零发了条消息,告诉他自己马上出发。
      黄濑那边的观赛邀请被她推辞掉了。
      “诶~小安原不能来好可惜,不过你就等我的好消息吧!我们一定能夺冠!”对方被拒绝后仍然健气满满,“等比赛结束我们有机会再约~”
      “嗯嗯,抱歉了黄濑君,祝你们获胜!”在身边的牛岛如同X光的视线照射下,千穗的回答十分标准。
      挂掉电话,两人正在等电车的站台上。东京和他们之前去过的仙台相比又是另一番风貌,有着更多、更多,未曾见过的景色。
      千穗和牛岛都换下了比赛期间一直穿着的学校运动服,看上去就是两个普通的年轻人站在川流不息的人群间,隐没在这繁华的大都市中。
      还好中学排球的全国比赛关注度不高,来自冠军队伍的两人也不用担心会被路人认出来。
      “那个黄濑……是在故意缠着你?”挤进电车的时候,牛岛突然问道。
      “不是这样啦……只是我很少遇到这种类型的人,他应该只是对朋友会特别热情的那种吧?”千穗腹诽,和若利是完全相反的类型呢。
      正是早高峰的时间,电车里的人很多,千穗被挤得站在车门边,前方贴着牛岛的身躯,让她有点不自在。
      “哦,已经把你当朋友了啊。”牛岛黑着脸得出结论。
      千穗抬起头,看他脸色不对,心里一惊。
      联想到之前他径直承认是在吃醋的说法,千穗心里怪怪的。明明平时和部员们的关系甚至要更亲密,他也没这么表示过。
      “若利你别生气了~我不是都拒绝了吗?”千穗好言好语相劝,希望能挽回一点好感度。
      “……”得到的是无声的回应。
      她把头偏到一边,决定懒得管这个大醋坛子了。
      牛岛一手拉着上方的吊环,一手扶着千穗的肩,看向车窗外快速略过的一幢幢建筑,把她紧紧护在怀里。
      列车抵达偏远的三日月町的时候,车厢里已经十分空了。
      牛岛却下意识地保持着这个动作,直到两人下了车。
      “我们到了,若利。”千穗就这么倚着他站了一路,感觉脚都麻了。
      “嗯,走吧。”牛岛总算放开她,朝车厢外走去。
      重获解放的千穗跺了跺脚,快步跟上。
      “呐,若利该不会是紧张了吧?”千穗好笑地看着他僵硬的走路姿势,双手握拳一步步迈得像个机器人。
      她表示很能理解地点点头,自顾自接着说:“嗯嗯~毕竟若利从没见过小零呢,也不懂将棋~”
      怕是要在她的小偶像面前变成个呆子。
      “我是在……期待,”牛岛却边走边断断续续地说,“期待你一直憧憬的那个人是什么样的。”
      “见到他就会知道啦~我敢打赌你也会喜欢他的。”
      “喜欢?”
      “嗯!我很喜欢小零哦~”千穗的语气里充满了回忆。

      那个温柔的、坚强的、与命运抗争的天才将棋手,那个一直能安静倾听并给予她安慰的少年,她最喜欢了。
      喜欢得小心翼翼地守护着。
      知道他性格孤僻、不擅说话,便一直用LINE和他交流;知道他总是一个人在家下棋,便吵着要和他对局;知道他和养父家关系不好,便从不提起;知道他不会好好吃饭,便总是在吃饭时间发消息督促着……关注他从六月到次年三月,每月一场的排名战。
      这些事情从见到他的那一刻开始,千穗就从没放弃过。那个有着忧郁绿色双眸的眼镜男孩的每一步棋,都在年幼的她心中留下了难以磨灭的印象。
      千穗还记得初见桐山零时,是在父亲的葬礼后不久。
      刚刚失去和她最亲密的父亲,那个总是温柔地教她下将棋的父亲,职业九段,安原祐树。
      抱着父亲遗照的小千穗,一动不动地跪坐在灵位前,久久不肯离开,茶饭不思,让母亲焦急得无可奈何。
      父亲生前的好友幸田征近带着他刚收的养子前来拜访,她以前是见过幸田家的长女和次子的,这次却不见两人的踪影。
      “幸田叔叔,香子姐姐和阿步呢?”幸田征近走到她的面前,她拉着他西服的衣角,用空洞的声音问道。
      “他们都留在家里了,没跟叔叔来。”幸田弯腰摸摸她的头,拿过她怀里的相框放回柜子里,“不过这次我带了另一个儿子来陪你玩哦~”
      “零,过来。”他向身后的人唤道。
      千穗这才看清,幸田身后跟着一个小小的身影。
      她好奇地向那个身影望去。
      他一点点蹭到自己跟前——
      桐山零给她第一眼的感觉,是悲伤,那种独自沉入水底无法浮起的悲伤感。翠绿色的眼眸平静,可是没有一丝光芒。散乱的黑色头发搭在脑袋上,看上去病恹恹的。
      这感觉和那时的自己很像。
      不,后来想想也许自己的悲伤和他比起来,根本已经不算什么了。
      “零?”小千穗歪着头,呆呆地看着他。
      男孩的嘴紧紧抿成一条线,向下弯曲着,没有任何反应。
      “他叫桐山零,是我的养子和弟子。”幸田介绍道,“可以陪你下将棋哦。”
      “零也会下将棋?”千穗听到和父亲关联的东西,眼神开始亮了起来。
      “是。”男孩终于吐出一个字,非常纤细的嗓音。
      结果在棋盘上被他狠狠地击败了。
      不服输的小千穗无论再怎么挑战,依然无法战胜他。
      从那以后,除了跟着牛岛爸爸学习排球,她每天的功课就是自习棋谱,为了追上桐山零的水平。
      和他的联系也变得多了起来。
      可渐渐和他接触才发现,在那悲伤的外衣下,包裹着的是无尽的温柔。
      只等着什么人将他从水底拉出,挣脱那团混沌的世界。
      可是千穗明白,她自己做不到。
      父亲去世后,小千穗的乐观和笑颜是建立在空气之上,像是被关进了一个脆弱得如纸一般、却就是逃离不了的空洞洞的笼子。如同童话里被锁在笼子里终日供他人娱乐、无法真正地自由啼鸣的夜莺,不会为了自己而歌唱。
      所以才会做一个蹲在岸边的守护者,直到他能遇到那个命中注定的引路人。
      ——也一直在等待,能够将自己从这笼子里解救,带着她飞向青空的某个英雄。

      “小零!”棋社的休息室内,千穗不顾形象地扑到多年未见的老友身上,把一旁的小胖墩·二海堂晴信吓得够呛。
      二海堂也是和桐山从小就认识,是一个名门家的小少爷,和桐山在某次儿童比赛中交手后,就单方面认定成为他的朋友兼永远的对手,同样是一名职业棋士,身体是因为常年的疾病而水肿,但是看上去圆滚滚的很可爱。
      零的眼镜被千穗的拥抱都蹭歪了,他不知所措,眼神里写满了震惊。
      即使在LINE上看过她近期的照片,见到真人还是会需要适应一阵子。
      “额……安原?”他感受到千穗的动作幅度慢慢变小,最终停了下来,便小声问道。
      他看不清她的脸,越过千穗的肩头,只能看见站在对面的牛岛。
      “他是谁?”艰难地举起手,指向这位又高又壮的男生。
      千穗放开零,站在两人中间介绍道:“小零,他就是若利~若利,这位是小零!”
      “你好,我是牛岛若利,千穗应该向你提起过我。”牛岛礼貌地伸出左手。
      “你……你好,我是桐山零。”桐山颤抖地握住牛岛的手,感觉到他的手掌很大,肌肉发达,明显是长年打排球引起的。
      “小零,不介绍下这位吗?”千穗看向二海堂,双眼放光,
      ——好可爱!圆圆的肉肉的好想捏!
      千穗心中像是觉醒了什么奇怪的属性。
      “他是……”
      桐山还没说完,话就被二海堂接过去了:“你们好!我叫二海堂晴信,是桐山的朋友~和永远的对手!”他笑呵呵地说着,使劲拍了拍他“朋友”的背。
      “二海堂!我们才不是什么……”桐山扶了扶歪掉的眼镜,有点生气又有点无奈的样子。
      “哦~小零在这边也交到朋友了啊,你好,我是安原千穗。”千穗拼命忍住想要伸手去捏二海堂的脸的冲动,微笑着自我介绍。
      “安原?”二海堂听到这个姓氏,愣了愣。
      “是的,我是安原九段的女儿。”
      “原来如此……”二海堂点点头,是那个职业九段·安原祐树的女儿啊,难怪和桐山的关系这么好。
      “桐山,时间快到了。”这时,棋社社长从休息室的门后探出头来。
      “好的,社长。”这个七月的排名战即将打响,桐山起身往门外走去。
      “加油哦~小零,一鼓作气地拿下吧!”千穗在走廊里对着他大声应援。
      回答她的是桐山渐行渐远的背影。
      ——和排球运动员不同,将棋棋士的赛场是孤独的。
      每一场战斗都会持续地消耗脑力和体力,甚至比个两三天都有可能。
      而且,落出的每一子只能由自己规划和决策,所有的失误只能由自己承担。
      是隔绝世界的极致的孤独。
      千穗看着他缓缓走进棋室,呆呆地站在原地。
      ——他仍然没能从水底脱离。
      她也是。

  • 作者有话要说:  要开始暂缓日更的节奏了,作者有个很重要的考试要准备,两天一更,时间充裕会尽量多写点~
    感谢各位小天使的支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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