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零年代致富经》寥落月阑

4、撞破

　　现在是秋收时节，金黄的稻子在田里早早的弯下了腰，珍珠粒儿一般的玉米棒子也在焦黄的叶子中间探出了头，都熟的好了，就等着人们去收。

　　三小队今天负责的正是一片玉米田，绵延的玉米一直长到山根儿，跟山上红黄相间的景色连成了片，好一片丰收的景色。

　　在杜亚男的要求之下，朱玉润和她分成了一小队，负责把山根儿的玉米掰下来，捡进麻包袋里头，等着成年的男人们背到车上，再让骡子马啊什么的给拉回村儿。

　　打从杜亚男一张嘴，朱玉润就知道她是个什么意思。果然，干了还不到半个小时，杜亚男就号称自己肚子疼，要上厕所。随后一溜烟儿的跑到了山根阴凉的地方躺下不动了。

　　这个懒表姐，朱玉润也实在是无语了。

　　她没得办法，只好继续干着两个人的活儿。索性生产队长看她们俩都是小孩子，给的任务并不重，所以她还能应付。

　　就这样又掰了一个小时，渐渐的，日头挪到了正当空，生产队里其他的村民大多停了下来，拿出提前准备好的中午饭吃了起来。

　　朱玉润也停下了手里的活计。她捡了一块离杜亚男远一些的地方，将怀里一直揣着的杂面饽饽掏了出来。

　　杜亚男已经开始了午饭。

　　她妈给她带了两根红薯两个棒面饽饽，还拿了块咸菜疙瘩就着吃。这棒子面的饽饽比杂面的要细上不少，又是当年的新米，吃起来香喷喷的还有股甜味儿，在村子里也不是每家人每顿都能吃上。杜亚男胃口好，吃得是大快朵颐，饽饽上米黄色的渣渣不断的掉到地上，就连脸上都沾了不少。

　　而朱玉润则是小口的吃着。她饿惯了，也饿怕了，所以每一口粮食她都珍惜的很，生怕落下一分一毫。

　　杜亚男吃的早又吃的快，不多时便吃完了。她舔了舔嘴唇，将视线移向了朱玉润。

　　啧，这吃的是杂面饽饽啊？

　　杜亚男心里不以为然。

　　她小时候吃过杂面，在前几年更困难的时候。那时候地里收成不好，好不容易种出来的粮食还得交公粮，所以家家户户都缺衣少食的，能有口饭吃就不错了，至于吃什么根本不敢挑。他们家里人口还多，有点好吃的还得紧着大人和两个弟弟，所以她跟大姐经常吃杂面。可那是从前了，现如今年头好些了，家里头工分也比从前多，早就不需要吃这些了。

　　这杂面又糙又涩，干得难以下咽，吃起来还有股子陈旧粮食的酸味苦味，别提多难吃了！现在她们家早就不用吃了，可朱玉润还得吃这种难吃的东西。杜亚男心里头不由得升起了一种得意的感觉。

　　诶？可是，这个杂面饽饽咋里头还夹着东西呢？而且，瞅着朱玉润一小口一小口吃东西的样子，好像也不算很难吃？

　　杜亚男心思动了，一张大脸便凑到了朱玉润的身边：

　　“表妹，你这吃的啥啊？”

　　朱玉润怕她的口水喷到自己饽饽上，将身体挪了个方向：

　　“没啥，杂面饽饽。”说完继续香喷喷的啃自己的饽饽

　　“杂面饽饽？”杜亚男的大脸又追了过来，“我瞅你还夹着东西呢！”

　　朱玉润低声说：“昨晚吃饭剩了点熬土豆豆角，我就放里头了。”

　　是吗？

　　杜亚男不由得咽了口吐沫。

　　她刚刚吃红薯和棒子面饽饽吃的口干，这会正想找点什么别的东西顺顺口，一听到朱玉润说是熬豆角熬土豆，馋的哈喇子都快流下来了。

　　怪不得朱玉润吃的这么香，有菜就着，那吃的肯定香啊！

　　杜亚男眼神直勾勾的盯着朱玉润手上的那个刚吃了一口的杂面饽饽：

　　“你吃饱了吗？这个……给我吧！”

　　话刚说完，不由分说的就扑了上来，跟饿虎扑食一般，就想要将朱玉润手中的饽饽给抢过来塞嘴里。

　　朱玉润哪里愿意，连忙将饽饽给藏在身后：

　　“你别啊，我就带了俩杂面饽饽，自己都不够吃……哎呀，你怎么上手抢了！”

　　她虽然也是干农活出身，但是毕竟比杜亚男小，身量更是比杜亚男几乎小了一半，被杜亚男三下两下的就将饽饽给抢到了手上。

　　杜亚男嘿嘿一乐，刚要准备将饽饽往嘴里塞，这时候，突然不知道从哪里头窜过来一个黑影，照着杜亚男的后脑勺就狠狠的拍了一巴掌。杜亚男“哎呦”一声，等回过头来，手上的饽饽已经没了。

　　一个长身的十四五岁的少年正站在她们的面前，手里头还捏着刚刚从杜亚男手上抢过来的饽饽。

　　邢非也是郁闷。

　　他本来是好心，想着就偷偷的跟在朱玉润身后保护她，帮帮她。他知道朱玉润其实日子一直都很不好过，从来没有人给她撑腰。小小的年纪又要下地做工，很是劳累。所以他跟着点，就能帮着她多一点。

　　可是，他万万没想到，他第一次下手帮忙，居然是帮她抢回别的女孩夺过去的杂面饽饽。

　　感觉……嗯……也挺好的……

　　邢非将饽饽递到了朱玉润的手里：

　　“喏，吃吧。下次别让人给抢了。”

　　一边说，还一边眼神冰冷的看着杜亚男，像看什么毒蛇猛兽一样。

　　杜亚男打了个寒战。

　　“表妹，他是谁啊？”个子很高，长腿长身，长得……根本不像是村子里头的人，倒像是城里头的小少爷，虽然脸也是蜡黄的，但是……就是不像干农活的人！

　　杜亚男长到了十四岁，比较晚熟，成天除了吃饭偷懒别的啥都不想。可是，用她朴素的审美也能看出，眼前的这个男孩在村儿里简直是鹤立鸡群的存在。

　　心里这样想着，嘴上不由得软了三分：

　　“你……你是谁啊？咋跑我们村儿里来了？”

　　朱玉润捏着饽饽，心里头也是着急。这邢非怎么就跑出来了，他难道就不怕，被村子里头的人发现吗？

　　“他……他就是个路过的。你快走吧！快走！”

　　可是已经晚了。

　　大伙儿干活的地方都隔得不远，刚才的动静又大了些，说话间几个大人就循着声音走了过来。

　　“二丫儿，玉润，你俩闹腾啥呢？”说话的正是杜亚男的亲妈、朱玉润的舅妈，是个最护犊子的女人。

　　朱玉润急的汗珠子都要掉下来了，对着邢非就说：

　　“你赶紧走吧！要是等他们过来了，就更说不清楚了！”

　　邢非对她淡淡的一笑，并没有说话，反而暗暗的往前走了一步，将朱玉润小小的身影护在了身后。

　　一个穿着花衬衫的女人很快就走了过来。

　　女人身量高大，长的又高又肥，长得满脸横肉，俨然一个年长版的杜亚男。她梳着时下最流行的“革命头”，两边头发还掖在耳朵后头，看上去又利落又精明。

　　赵春花是听着声音过来的，身后还跟着村子里的其他几个人，还有生产三队的副队长杜国栋。

　　赵春花平时最护犊子，又最爱捡着别人的软处捏，平时朱玉润看到她都难免被挤兑一番，这下听到朱玉润似乎和杜亚男起了冲突，便雄赳赳气昂昂的走了过来。瞅那架势，非得把朱玉润给扒层皮不可。

　　谁料到，刚过来还没来得及训斥朱玉润，先是看到了这个脸生的少年。赵春花一愣，就连气势都不免被耽搁了，低了下来。

　　“这是谁啊？”

　　赵春花的眼神儿在朱玉润和杜亚男的身上转着，想要问个究竟。

　　杜亚男也不清楚，就没吭声，朱玉润站了出来，硬着头皮说：

　　“他……他就是个路过的。”

　　赵春花一双眼睛又移向了面前的少年。

　　眼前的少年看上去十四五岁的样子，个子挺高，又高又瘦，小小年纪却有种让人不敢接近的气质，一看就不是普通过路的。

　　赵春花连忙将副队长杜国栋给拉了过来：

　　“他二叔，你给看看，这个孩子，你认识吗？”

　　说完这句，还趴在杜国栋耳朵边上悄悄说：

　　“我瞅着这小子长得不善，不会是来村里头偷东西的盲流吗？”

　　杜国栋的眉毛登时皱了起来：

　　“这是哪里跑来的野小子？你是不是来我们杜家村偷东西的！跟我们去村部！要不然的话，我通知民兵，直接将你给抓了去！”

　　说完，一双手就朝着邢非伸了过去。

　　邢非本来没动，可是就在杜国栋的手碰到自己的时候，他往边上一欠身，杜国栋躲闪不及，直接趴到了庄稼地里，摔了个大马趴。

　　登时，场面尴尬起来。几个村民见杜国栋摔了，这笑也不是，不笑也难受，一个个的涨红着脸憋着，就跟快要下蛋的母鸡一样。

　　邢非见杜国栋摔了个狗啃屎，便说：

　　“要我去村部，行！我去！不过，你别抓我！我也不是什么坏人，被你这么抓，那我算什么了？”

　　明明还是少年清朗的声音，但是听上去却凛然不可侵犯。

　　赵春花连忙将杜国栋给拉了起来，顺便帮他拍了拍身上的土。

　　杜国栋见邢非就那样平平常常的沉着脸站着，居然说不出什么话。憋闷了大半天，最后只得坑坑嘟嘟的说：

　　“那……行！你跟我着我去村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