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息]网游之遗世》夜冥翼

40、第四十章

　　——弑神之罪终将偿还。

　　这句话烙印在心头，就算离开弦乐阁，那种即将揭开真相的沉重感也压得她无法呼吸。
　　这样继续下去真的好吗？萧子言难得迟疑了，她也说不清为什么迟疑，有点在意，总觉得自己忽视了什么……是什么呢？是含笑如归？还是含笑如归的师兄？亦或者……那个叫做烟烟的孩子？她顿时恍然，是了，那个孩子的长相总给她一种很熟悉的感觉，简直就好像缩小版的二师傅。

　　刚这么想，就听系统叮了一声。
　　系统：[紫娆的秘密]任务进度完成91%。

　　在告别师傅离开隐逸枫那个隐藏地图后，卡在90％进度的任务毫无预兆的进了一步。
　　萧子言呆愣在原地，那个叫做烟烟的孩子是紫娆？四百年前的紫娆！下意识的回头，然而已经出了弦乐阁大门，无论是含笑如归还是烟烟，她都看不到了。

　　有一瞬间她甚至想要回去，又理智的停下，就算回去她也什么都做不。

　　无人能解答她的疑惑。除了含笑如归和墨永夜，谁也看不见她。萧子言冷静了下来，那个叫做烟烟的人类孩子，并不是她熟悉的二师傅。她在心中提醒自己，这里是四百年前。
　　这只是完成百分之一的进度，剩下的百分之九还需要别的契机，不一定在这个特殊场景里……萧子言只是深深的看了一眼弦乐阁的方向，再不犹豫的离去。

　　四百年的时间里发生了什么，让人类的师傅变成了妖身，又是否和即将到来的劫难有关？
　　想的太入神没注意前面，直到几个小孩陆续在要撞上时穿过她透明的身体——要是往常，就算别人看不见她，她看到人也会下意识的避开，不会挡路，更不会这样被穿透。萧子言骤然回神，回首就看见那几个孩子追着前面衣衫褴褛的孩子打，有的甚至随手捡起地上的石头扔对方。

　　面对这样的场景，萧子言甚至忘记自己的‘幽灵’状态，下意识地伸手想要抓住那孩子手腕阻止他，却陡然穿过抓了个空，眼睁睁的看着石块扔出去砸在那个瘦小可怜的孩子身上。剩下的孩子看到了，陆续的捡起石头砸过去，不一会那被砸的孩子就多了很多伤口。

　　“哈哈，打她打她！”

　　“打死这个小乞丐！”

　　“打她！”

　　孩子的世界比大人的世界单纯，却也残忍。哪怕没有任何缘由，讨厌便卯足劲去欺负，不会认为自己做错了，更不会想到自己是不是下手重了。
　　在这人命并不值钱，粮食短缺的乱世，真的打死人又算得了什么，这些孩子只会大笑吧，对方越惨他们就越开心。这种欺凌的场景就在面前发生，萧子言难受至极，想要阻止却只是穿过，大声住手也无人能听见，最后只能抿紧唇，垂落身侧的手握紧成拳。

　　“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一只小黑狗汪汪大叫地跑过来。那些欺负人的孩子怕被咬纷纷逃散。

　　“小黑，走，我们回家。”那个被欺负的孩子擦了擦身上的血，将小黑狗抱在怀里，“我今天帮隔壁大婶做完田里的活，大婶多给了我一些吃的，我刚刚都护在怀里了，今天我们不会饿肚子了。”

　　萧子言跟在那孩子后面走到村边缘处，看到那孩子抱着小黑狗钻进他们的‘家’——若这肮脏破烂的，全靠几个木板勉强搭在一起，漏风漏雨还有可能倒塌的地方也算家的话。
　　这是战乱的年代，很多地方都受到了战火的波及，年轻人都被招兵，村落里只有老人妇孺和孩子。除了一些好运的被门派收留的孩子，更多的还是忍饥挨饿活的无比艰辛的可怜人。只有亲眼见过了那被战争洗礼的贫瘠破旧的村落、面黄肌瘦的村民，才能切身的体会到战争的残酷，而不是停留在他人描述的浅显印象。

　　在村子里转了一圈，大致了解到一些事：孩子的父亲被招兵死在了战场上，母亲受不了打击跟着去了，小小年龄就剩她和她的小黑狗。村里有可怜她的人，在这战乱自己都难以吃饱的时候，还会接济她一些吃食。就算有对此不满的人，却也不会落井下石，毕竟大家都是一样的难。
　　然而这仅限大人，毕竟小孩子不会有过多的复杂的想法、同情、或者顾虑。有父母的孩子不会知道生存的艰辛，调皮捣蛋的，排挤欺凌比自己弱小的更是天性。

　　虽然可怜，但这样瘦弱的孩子，就算和小黑狗相依为命又能活多久呢？在这样的乱世，孤苦无依，活着也只是一日又一日的重复着痛苦和挣扎。即便萧子言有心想帮助那个孩子，隔着四百年的光阴，除了跟在后方看着，什么都做不到。

　　那孩子带伤睡在脏乱的杂草铺成的床上，面色通红喘着粗气十分痛苦的模样，小黑狗在她身边急的汪汪乱叫。可是又有谁能救这个生病的孩子呢？她艰难的睁开眼：“小黑，小黑。”

　　“呜汪。”小黑听到她的声音，急急忙忙摇着尾巴往她怀里钻。

　　“小黑，你饿吗，我也很饿……很痛，很难受。”她抱着小黑狗，难过的抹泪。“小黑，我梦到妈妈了，妈妈说我很快就能见到她了，你说这是真的吗？”

　　“汪汪汪汪汪汪！”小黑狗汪汪乱叫，可是小女孩听不懂，她还以为小黑狗在替她开心。

　　“小黑你很高兴吗？我也很高兴，回到妈妈身边就不会有人欺负我们了吧。”这样说着她又困了，只有睡着了才会感觉不到饿，“小黑，我睡一下，睡醒了就去给你找吃的。”

　　“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小黑十分焦躁，它在床边转了好一会，随即像是做出什么决定一样往外面冲出去。萧子言看着因为生病睡不安稳的孩子，又看向小黑狗离开的方向，总有种十分不好的预感，跟了出去。

　　小黑狗被之前欺负人的孩子围住了，“汪汪汪！”

　　“这不是那个小乞丐的狗吗，你再凶，你再凶啊。”小男孩猛然踹到小黑狗的肚子上，将它踹翻在地。看到黑狗龇牙咧嘴的爬起来，他拿起木棍打折断了它的腿，一边打一边戳：“再叫啊，看我不打死你。”

　　“二蛋，别打了吧，小心被咬到。”一个孩子劝阻道。

　　“哼，我才不怕，它爬都爬不起来怎么可能咬的到我。”名为二蛋的孩子还用木棍戳了戳黑狗，“你倒是咬我啊，起来啊，咬我啊，哼，没劲！”像是感觉到无趣了，扔掉棍子就要离开，正在这时一直装死的小黑狗猛然睁开眼，凶狠地朝着那孩子咬去，吓得那群孩子扔下手里的食物拔腿就跑。

　　原来小黑狗是看到他们手上的吃食才凑上去的，哪怕会被揍也想给那个孩子带点东西填肚子。看到他们跑了，小黑狗咬起地上装着食物的袋子，一瘸一拐的朝着来时方向往回走。

　　它以为病中的孩子应该还睡在杂草铺上等它带食物回去，却不想那孩子发现小黑狗不在拖着病重的身体四处寻它。对她而言小黑是相依为命的家人，就算大家都讨厌她，排挤她，也有小黑会一直陪着她，她可以什么都不要，只要小黑在身边就好。

　　然而高烧不退的她一个不慎坠入水中，小黑狗和萧子言看到的就是不断在河中挣扎的女孩。
　　小黑狗毫不犹豫的扔下食物跳入河中想要把她拖上岸，却忘记自己的后腿被那个叫做二蛋的孩子打折了。它咬着那女孩的衣服用前肢不断的刨水，可是腿上带伤的它自己都游不回去，更何况拖着一个孩子。

　　刚落水的时候孩子还会挣扎，可是时间久了加上重病渐渐失去力气，不止她，就连小黑狗也到了极限……尽管拼命的朝着岸边蹬腿，四肢并用的刨水，可是无论怎么做都无法离岸更近，也看不到任何一个人路过。
　　挣扎了好一会，体力耗尽的它再打不起任何的水花，它仰着头想要嗷呜，河水灌入口鼻很快将它淹没，再多的不甘最后也只能和那个抱着它的孩子一同，埋葬于冰冷的水底。

　　这就是解脱吗？
　　萧子言一直跟在他们身后，纵使什么都做不到，却还是自虐般的伸出手去，也曾尝试着去拯救，一次又一次的抓空，明知是白费功夫，却还是忍不住……

　　——不甘心吗？

　　——痛苦吗？

　　萧子言也在水中，却触碰不到他们，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他们挣扎，看着他们沉入水底，直至死去……明明伸手就可触及的距离，却什么都做不到，甚至无法拉他们一把，那种悲伤在心里翻腾不止，不断堆积，眼中酸涩不由闭眼。

　　——固然这只是一段特殊的剧情，但又有谁能否认他们不是真实存在的呢？

　　——莫言，你有没有这样的感觉……这个游戏，太真实了……

　　是啊，如此真实……
　　无论是对方的感情，还是自己的不甘。

　　眼前浮现很多人的面容，让她执念的，不正是如此吗？
　　含笑如归要做的，和她自身要做的有什么差别，其实并无差别……只是含笑如归要救的人在这个世界，而她要救的在游戏的四百年后。

　　萧子言开始怀疑，自己真的能作为旁观者看到最后吗？
　　除了眼睁睁的看着，就真的再没有别的方法了吗？

　　在这个时代背景下并无实体的她，即便身处水中也不会有任何的不适。
　　萧子言只是静静的站在湖底，那一瞬间她大脑一片空白，陷入前所未有的迷茫，甚至连自己将要去哪，做什么都忘记了。然而唤醒她的是‘叮’的一声——这是特殊任务被触发时的系统音。被这种任务坑多了萧子言指尖无意识的颤了一下，这才回过神打开任务界面。

　　任务：小黑狗似乎有话要说，请玩家释放痛苦的灵魂。
　　任务条件：触碰小黑狗。

　　小黑狗有话要说？萧子言皱眉，看向那个在湖底小小一团的冰冷身躯，她并不觉得对方还有生机，却还是按照任务的要求去触碰了小黑狗的身躯——这次并没有触碰虚无的穿透，而是确实的触碰到了什么——那触感并不是小黑狗的毛皮！意识到这一点的萧子言一惊，并飞快的缩回手后退。

　　黑的如同雾气一养的存在不断从黑狗幼小的身躯中涌出，迅速在冰冷的湖中凝聚成庞然大物般的黑影。季遥留下来的流苏耳坠忽然发热发烫，向萧子言提醒自身的存在，只是瞬间就明白眼前的黑影是灵魂。

　　——强大而可怕的妖物灵魂，却寄宿在小小的黑狗体内，直至死亡才从躯壳中脱出。

　　不知是见过玉无瑕后的无惧，还是季遥的耳坠减轻了压力，亦或者是对自身没有实体的有恃无恐，萧子言这次面对巨大漆黑的犬形灵魂没有任何的负面不适感。
　　只见巨大的犬形黑影慢慢地低下头颅，就像活着的时候做的那样，亲昵的用鼻尖顶了顶那孩子的肚子，只是这次不会再有人笑着的推开它、抱着它玩耍，无端的给这场景增添了几分酸涩。

　　“灵魂已经不在她体内了……不存在这个世间任何一个地方了。”
　　巨大的黑影紧绷身体，微微颤抖，尖锐的利爪深深没入那具幼小的身躯旁土地里，守护的姿态似乎忍耐着巨大的悲痛：“连灵魂都没有了，死了的她如何能回到她母亲身边？……不过死，也算是一种解脱吧，这个世界还不知会遭遇什么，至少她不会再受到任何痛苦。”

　　萧子言拿不准对方是否察觉到自己，没有贸然接话。

　　“我虽看不见，但是我能感觉到，有人注视着……那目光来自于你吧。”巨大的黑影的颤抖突然停止了，它松开紧握湖底泥泞的土地。在水下站了起来，那漆黑压迫的气势，给萧子言造成了不小的压力。“为什么跟着我们。”

　　“我不知道。”萧子言诚实的回答。她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只是不自觉的就被吸引，跟上了他们。

　　“这样啊。”巨大的灵魂没有怀疑，“你身上有种很熟悉的气息，如果我没有想错，大概就是那股气息将你牵引。”

　　“什么气息？”

　　许久，巨大的灵魂才发出低叹：“……司命神。”

　　“谁？”萧子言那一瞬以为自己听错了，司命神？这是名字，还是……神灵？

　　巨大的灵魂这次却没有回答，只道：“起初我以为你是她，原来不是。”

　　萧子言沉默片刻，反问：“那你又是谁？”

　　“我只是一个应该和神灵一同消失在历史长河的妖怪，永远的被遗忘唾弃，不配被提起。”

　　“既是强大的妖怪，为何会被困在黑狗体内。”

　　“困？不，你错了。这是我自身的选择，为了不入轮回，为了携带记忆活下去，所应承受的代价。” 巨犬匍匐在那个孩子身侧，像是守护珍宝一般将她圈在怀里。“就算每次只能依附那些弱小的、将死的躯体才能继续苟活……但只要能够再见到她，我就觉得一切付出都是值得的。”

　　“但是，这代价并不是只有你在付出不是吗？”萧子言可以看出来，这个大妖怪放弃轮回，只是为了保留自己的记忆，想要再次找到这个人，想要再次守护她。因此每当寄居的身体撑不下去了，它就会去掠夺其他的生命的身体，俗称渡魂，亦或者夺舍。

　　但是这种行为对它百害而无一利的，不断的夺舍只是消磨他的灵魂力，从最初可以侵占成年人的身体，到后来只能依附将死的弱小动物躯体。而且如果她没有猜错的话，在这个无法|轮回的世界里，它应该不止自己夺舍，还强行用自己的力量帮那个人类‘轮回转世’。

　　“你说的没错，这也是我唯一没有料到的。”它终是承认了萧子言的猜测。“轮回是所有灵魂的转生，灵魂本是不灭，在死亡后将重归命盘，由命盘谱写新的命运再入轮回。而命盘掌管者乃司命之神一切命运尽在她眼中……这是众生默认的铁规。”

　　“我既拒绝轮回，司命之神自是知晓，也曾出言劝诫。兴许她已经看到了我的未来，而我总以为最糟糕也不过如此。然而在那之后，糟糕的消息接二连三的传来：神明陨落，命盘粉碎，世间再无轮回，不灭的灵魂也终将消亡……我想过，是什么将一切推至眼下这般无可挽回的境地，其中是否有我一份罪孽？”

　　“可我已无回头路，也不愿看着她的灵魂在停滞世间，只能用自己的力量强行渡魂助她‘转世’。然而就像你看到的，这种消磨灵魂的转生，只是让原本的命运更加苛刻，她的生命也一次比一次短暂……”这种‘转世’只是不断消磨那个孩子的灵魂，导致灵魂越来越孱弱，附着的身体也不能长久，每一次都只是更加艰辛的苟活，直至灵魂再也承受不住这种转世消散为终结。

　　“你，”萧子言迟疑，“后悔了吗？”

　　“后悔？”巨犬的灵魂突然笑了，笑的整个身躯不住震颤，“我曾不断询问自己这个问题，但是就算司命之神重临人世……我依旧会做出同样的回答，我从未后悔过自己的抉择，只庆幸能陪伴她数百年。兴许这最后一世太过短暂，但能在浩劫将至前死去，亦是幸事。她灵魂消散，再无来世，而我亦陪她魂归尘土，也是一种幸福罢。”

　　萧子言心绪复杂。
　　她以为这就是任务的结束，却不想巨犬突然抬头。

　　“人类将您背弃遗忘，吾却从未有一刻遗忘，亦不敢忘。”那庞大的灵魂面朝她的方向，目光直直的定在她身上，好像看到了她，又仿佛穿透了她，“吾知晓，您从未离去，您的怨恨与诅咒盘桓在这天地间，您一直都注视着这一切，吾都知晓……您说对吗，司命之神大人。”

　　一股凉意瞬间爬上脖颈，弥漫神经末梢。
　　她不由身形紧绷，伴随猜测霎时间爬遍四肢百骸的恐惧，是这样啊……

　　萧子言那一刻终于明白——它从未注视自己。
　　不是因为看不见自己，而是从头到尾它说话的对象，回答的对象都是它认定的‘司命神’。直到此刻，萧子言才感觉到难言的荒唐与恐惧，仿佛有一双眼睛真的注视着这一切，注视着她与这个庞大而悲哀的灵魂。

　　任务：释放小黑狗体内痛苦的灵魂。(已完成）

　　灵魂消散，徒留两具冰冷的躯壳，在即将的河底被时间、世界遗忘。
　　小黑狗蜷缩在幼童怀中，他们正如生前那般，彼此依偎，相互依靠，死亡也无法将至分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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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致敬天下贰任务《情深》
我最爱忠犬了！
emmmmm.....更新时间不定，但我还在的！我还爱着这篇文的QUQ也谢谢爱着这文一直追更的你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