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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第二十四章 ...

  •   无数的怨灵化作黑烟被鬼藤上的男孩吸收,与他融为一体。鬼藤因为吸收了大量的亡者灵魂和怨气变得无比粗壮,甚至隐隐可见上面密密麻麻的人脸挤作一团,有哀恸的,嚎哭的,痛苦的,愤怒的,绝望的,相互挣扎挤压让面容变得丑陋狰狞而扭曲。

      原本阴沉不见阳光的天空更是被怨气遮蔽,变得暗沉而压抑,看着蔓藤和那一张张丑陋的面容纠缠扭曲在一起,还像有生命一样在地面蠕动,顿时让纵云胃部翻腾险些恶心的吐出来,他和脸色苍白的天天向上还算好的,蜜蜂鸟心理承受力差一点直接哭出来。

      这种景色光是看着就让人双腿发软,就算只是百分之五十的真实感也很恐怖,更别说要冲入蔓藤和那个怨灵战斗,这游戏简直在不断挑战人承受能力的极限,这样下去无论胜败都会被鬼怪留下很长一段时间的阴影。

      这时候纵云下意识的看向另一边距离他们有点远的萧子言,发现她虽然也站在原地没有动,但是又像与他们的状况不同,一时也拿不准她是不是被吓到了……

      对于在焚怨崖遭遇过更可怕事情的萧子言,自然不会被这景色吓得无法动弹,萧子言只是静静的看着那些鬼脸蔓藤中心的季遥,他已经被怨气完全侵蚀了,就连面容也看不出原本模样变得恐怖无比。

      萧子言不是没有听到蜜蜂鸟被吓哭的声音,也能想到季遥在他们眼中是何等的恐怖,更何况是这样绝对的厉鬼姿态,想必是无比绝望吧,那种感觉她不是不知道,那种无力回天的感觉,无论是面对墨长风,还是玉无瑕,她都深有体会。

      但是面对季遥,无论他的面容变得多么狰狞,多么恐怖,她的心中都没有起一丝波澜,更没有感到恐惧,只有悲哀,也唯有悲哀……见过了各种各样的强者,他们都有着强大的理由,墨长风以剑为心,玉无瑕由恨生魔。

      而季遥却是因为外界的因素,被逼迫的强大,这一切并非出他的本心,并非他的选择,这一切都不是他想要的,他想要的只是家人,他不想孤单,只是想被人记住,然而这样的一份期盼,却被母亲的一句妖怪给打破了,他的存在被妹妹替代了,他被否决了。

      即便此刻他已经失去人的形态,与鬼藤融为一体变成丑陋的妖魔,在她眼中也依旧是那个孤独的,渴望被呼唤姓名,渴望被阻止,躲在黑暗中不断哭泣的孩子。

      漫天的鬼藤飞舞,蜜蜂鸟被近在咫尺的蔓藤以及上面密密麻麻的狰狞鬼脸吓得忘记了反应,耳边尽是那些鬼怪的讥笑与哀嚎,眼见着她就要被那乌漆墨黑的鬼脸怨雾给淹没,一道拂尘及时缠住她的腰身,天天用力一拉便将蜜蜂鸟拉至自己身边,让她躲过了一劫。

      虽然天天与纵云有一瞬都被这样的景象吓到了,但是他们很快告诉自己这只是游戏,催眠自己看到的这些都不是真的,这才比蜜蜂鸟好一点,没有连躲避自保的本能都忘记,但是即便纵云全力输出也无法给鬼怪造成多大伤害,天天剩下的内息蓝条根本不够补给他们掉落的血量。

      然而一个不小心就从地底突然冒出的鬼蔓藤抓了个正着,就在纵云以为他们要在这团灭的时候意外发生了,凛冽的剑风从他颊边擦过,转眼就将冤鬼聚集的蔓藤斩得四分五裂露出最中心的厉鬼,耳边尽是被斩断的鬼魂发出的尖锐悲鸣,几乎刺破耳膜。

      抬头就可以看见萧子言身姿立于鬼藤之上,无数纠缠在一起的蔓藤宛若黑色的蛟龙乍然而起,带着凌厉的劲风在无数怨鬼头颅包围下猛然袭去,那景色让天天向上和蜜蜂鸟脸色发白下意识的屏住呼吸,纵云心下更是咯噔一声,紧接着就见银光闪过,那气势汹汹的怨龙瞬间四分五裂坠落在地。

      脚下没了可借力的东西,萧子言也跟着落地,七零八落的鬼藤碎片落在她脚边,只是轻轻一踩,附在上面的怨鬼瞬间泯灭消散,甚至连悲鸣都没来得及发出。

      纵云怔然的看着她,那一袭白衣蓝纱顺风落下的瞬间,宛若不染尘埃的谪仙踏云而来,她只是手握长剑站在那里就让怨气沾染的黑暗无从靠近,犹如出鞘的利刃由内散发凛然锋芒,斩断了天地,逼退了那些蠕动的蔓藤,露出了被护在中心的怨灵。

      那个男孩消化了所有怨鬼戾气之后,整个模样都变了,完全看不出曾经是人类,衣衫腐化露出狰狞骨架利爪,獠牙利齿的青黑的面容上淌落血泪,让看到的人感到一种寒意从脊椎而起,由内向外弥漫。

      听他厉声嘶吼,纵云理所当然的以为BOSS血量见底要放大招了,就在他和天天将身上的蔓藤斩尽带着蜂蜜鸟急速后退时就看见萧子言与他们截然相反的朝着BOSS冲了过去,不由惊恐的睁大了眼,瞳孔骤然缩小:“莫言!”

      萧子言没有听到纵云的喊声,她的全部注意力都被男孩脸上的血泪所吸引。
      她知道,那个孩子的心在哭,他希望有人能够阻止他,将他从无尽的噩梦中唤醒,就好像当初的她一样。

      她曾经也和他一样沉沦于憎恨,明知道不可以,可是理智输给了感情。
      在失控边缘的时候她最希望的是什么呢,希望得到一个拥抱,希望有人能呼唤她的名字将她阻止下来,可是没有人阻止她,所以最后她毁灭了自己。

      看着他,就好像看着曾经的自己,所以她一定会阻止他,即便那方法是彻底的——将他杀死!

      ——我是,坏孩子吗?

      不,你不是。

      ——再次见面的时候,我一定已经不是姐姐认识的我了……那时候姐姐你会怎么做呢?你…会阻止我吗?

      我会。

      ——那时候就请姐姐将我杀死,将怨灵化的我,彻底杀死,为了帮助我,姐姐你一定会做到的对不对?

      对。

      ——那就,杀了我。

      出乎所有人的意料,那个厉鬼化的男孩应该已经没有任何的人性了,可是最后的动作却不是纵云以为的死前大招,而是为了迎接萧子言的最后一击,就像拥抱,带着无人能看懂的满足笑容,毫无抵挡的任凭胸膛被长剑穿过。

      杀了我……

      一句不知是谁的呓语,在那些怨灵的哀嚎声中低不可闻,宛若风的幻觉,转瞬消散。

      ……
      ……

      廖茗怜静静坐在床头,直至家庭医拔出血管中的针头将挂完的药物收走,她没有听对方说了什么,也不关心,反正无非就是让她注意休息,不要受寒之类的,直到对方带上门离开,她也没有回头,只是静静看着窗外的风景,许久才收回目光转向桌上的电脑。

      “开始我们的计划吧。”无人的房间内只有她一个人的声音静静回响。

      这时候电脑自动开机屏幕亮起,一个接一个的字从屏幕上跳出,就像有一个技术高超的人在电脑另一端远程操控,以键盘聊天的方式对她的话进行回复,[过去那些人的实验没有一个成功,你该知道,这样没有十全把握的计划,你也要做?]

      “做,为什么不做,以我们现有阶段的资料也比那些家伙完善,而且我们缺的只是实验体,就由我来做这个实验体,欠缺的地方由你补足。”

      [失败了,你会死。]

      “呵,不失败我也是一死,不如赌上这一局。”廖茗怜轻笑:“他们盯上我的尸体够久了,就等着我死了好动手,我怎么能让他们如愿。”

      她知道自己早就被盯上了,从廖家与闻人家合作的那一刻起,他们背地里那些见不得人的实验交易没有什么是她不知道的。身边所谓亲人的存在,竟没有一个真心希望她活下来,他们在意的是她的头脑,她死后再没有人可以帮他们做研究。

      所以她很清楚,只要她一死,那些人不会放过她尸体任何一个地方,会直接取出她的大脑做研究,毕竟以她的大脑,她的智慧,超出了普通人太多,已经非常人了。也是呢,一个身负异能的家族出生的孩子,怎么可能是什么力量都没有的废物,她的智慧像是神的怜悯,也是诅咒。

      超出这个世界的技术和智慧是不被允许存在的,如果活到现在是一种奇迹的话……那么这个奇迹是有时限的,现在时间就要到尽头了,她要做的是将自己的命掌握在自己手中,纵然是死亡。

      她也想过自己为什么要活下去,旁人终其一生努力的事情,她可以言轻而易举的做到,这样无趣的生命,毫无挑战的世界到底哪里值得她留念,执着的不肯放手呢?害怕死亡?不,她不害怕,不甘心输给命运?也许,却又不是全部……那,到底为什么呢?

      她不知道,连个单纯的不想死的理由都不知道,所以才更想寻求答案。
      不止一次想过扔下这个世界,扔下所有的包袱,连同身体都……可是不行,没有活着的意义,又怎能心甘情愿的接受死亡?在没有找到答案以前,她还不想这么早死去。

      然而在寻找活下去的方法途中,却意外发现闻人家在暗地里进行着人体实验,顿时有了兴趣,觉得他们的实验对她进行的生命研究有帮助,这才同意接受邀请加入那个原本并不感兴趣的全息网游《遗世》的开发,还收获了一个与她有着相同目的的盟友。

      有了这个盟友的帮助,她的计划有了在短时间内实行的可能。
      那是她一手建造的世界,出于一个大胆的,没有告诉任何人的设想——没有人知道死究竟是什么,也没有人知道连接死亡的彼端是什么,那么是否可以尝试丢弃身体,让自己的思想活下来,以数据亡灵的方式。

      反正注定要死,不如用生命做个试验,打造一个死后的世界,为了自己,也是为了那唯一的朋友……廖茗怜的笑容安静而凉薄,反正除了萧子言,这个世界再无人值得她在意。

      “我可以相信你的吧?”

      [你是指什么?]

      “为了她,我可以相信你的吧?”

      [……]

      “以我的生命为代价替她造出一个乐园,为了让她能够从这个世界解脱得到幸福,即便我失败了,你不会让计划失败的对不对?”

      [我会根据你亲身的实验结果补完全部的漏洞和缺陷,为了她,我会做到万无一失。]

      “那就好。”

      在她说完这句话后,电脑就自动关机了,明亮的屏幕再度变得漆黑一片。

      ——怜,在最初得知自己会死的时候,你哭了吗?
      ——没、我没有哭。

      这是谎话,廖茗怜有些疲惫一样闭上了眼,最初她哭了,在知道自己无论怎么样都会死的时候,她毁掉了房间内的一切,能砸烂的全部砸烂了,她认为命运对她不公,为什么偏偏是她要承受这一切,而然认识了萧子言后她才发现,她终究还是幸福的。

      ——我也没有哭。
      ——和你不同,我没有挣扎,也没有觉得命运不公……我,平静地接受了这一切,包括死亡。

      直到见到萧子言,她才真正明白什么叫做绝望,绝望到了无生气,活着就好像死了一样,只有真的毫无希望,连自己都放弃了,才会说出那样死心放开的话吧……和她相比,那时候还能将痛苦以哭的方式发泄出来的自己,该是何等的幸运,纵然感情淡薄,至少在她还活着的时候,所谓的家人还没有真正将她背弃。

      一直以来以为萧子言已经放下了,已经从过去中走出来了,直到现在才明白并没有。
      绝望只是被她埋藏在心底,她不曾遗忘,所以对自己的生命也不抱希望,她不会主动寻死,却也没有生的意志。对她而言,廖家是恩人,她欠廖家一条命,所以也愿意将命还给廖家。
      还记得她曾经说过这样的话——“狼只能活三年,驴却可以活九年……因为人们需要它。”她说的就是她自己吧,不被人需要。

      该如何才能告诉她呢,告诉她——“这个世界还有深爱着你的人,你不是一个人,希望你能好好的活下去,照你希望的那样,自由自在的活下去。”

      ……
      ……

      天空中浓厚的阴云散去,细碎的阳光从交错的云层间洒落下来,由细小的光斑逐渐扩大覆盖大地,被照到的怨灵像是承受不了热量一样纷纷消融,这便是潮祭的终结,亡者将长眠于地下,再不醒来。

      黑暗被驱逐,怨气消融,映入眼帘的是与之前的阴森截然相反的繁花似锦,在这美丽如仙境的地方,之前的万鬼群朝的恐怖宛如一场噩梦,可是有幸看到这样一幕的纵云他们都知道,那不是噩梦,而是真实存在过的。

      在一直躺尸的零时被天天向上复活后,他们都下意识的看向在草地中心的两个人,准确来说是一鬼一人,季遥维持着被剑刺穿的姿势紧紧的抱着萧子言,他的体内流出与人无异的鲜红血液,血液染过的地方盛开出一簇一簇紫色花朵将他们包围在其中。

      “姐姐你做到了呢……杀死怨灵,成功将我阻止……”季遥微笑,“我就知道,如果有谁能让我从这个世界解脱,那个人一定是姐姐你……”

      萧子言缓缓地抬起手回拥抱住他,两个人一起坐在了地上,季遥闭着眼感受从她身上传来的温度:“姐姐好温暖,这就是活着的感觉吗……真好啊……”

      有多久了过这样温暖的怀抱了,他已经想不起来最后一次被父母拥抱是什么时候。
      他不否决自己的罪孽和过错,他不祈求原谅,也不指望宽恕,一直以来他想要的,不过是一个可以放过自己,也放过父母的理由。

      而现在,他终于找到了可以放手的理由,一个拥抱就已经足够抵过那些冰冷的日夜。
      他终于放过了自己,也放过了那些因为他的怨怒而不得解脱,日日恸哭的父母和其他人。

      “姐姐……”

      “恩?”萧子言低下头。

      “如果……姐姐是我的家人,该多好啊……”将脸埋入她的怀中,泪水却源源不绝的落下。

      记忆中最大的遗憾不是曝尸荒野无人寻觅,而是包括父母在内的所有人都轻易的将他遗忘。
      他没有察觉萧子言那一瞬的僵硬,就像在说一个珍贵美好的梦境,明知道不可能实现,却还是下意识的去幻想。

      “如果姐姐是家人的话,一定不会像他们那样,轻易的忘记我吧……”

      “即便我们不是家人,即便没有血缘的关系,我也…绝不会将你忘记。”萧子言低声回答。

      听到她话语的瞬间,已经停止的泪水因为心脏中涌出的满足感再度落下,这就是幸福吗?
      季遥笑了,泪水滑过他微笑的唇角,他很高兴怨灵的自己没有给她造成伤害,她能够继续活下去真是太好了……“能够遇到姐姐,是我此生,最大的幸运……”

      看着他的笑容,萧子言也跟着露出微笑:“是啊,你是何其的幸运……比我幸运多了。”

      季遥用最后的力量撑起身体,他微仰头,在萧子言耳边轻声说了几句话,接着萧子言像是听到什么不可思议的事睁大了眼,低头就对上季遥的笑容。
      不知是不是时间已经到了的原因,从他伤口处流出的血开始化作点点荧光,他的身影变得透明,像是一吹即散的幻影。

      “季遥……”

      “为什么要露出这样的神情呢,我的姐姐应该是面对什么都是面不改色的淡然,我最喜欢那样的姐姐了……”季遥伸出逐渐透明消失的手。

      “在我离开前实现我最后一个愿望吧,我想听姐姐再一次呼唤我的名字……就像不久前那样……”

      萧子言怔然,在将剑刺入他心脏的前一刻呼唤的名字,不是季遥,而是……

      看着她唇瓣翕动,满含温柔的呼唤,季遥笑着闭上了眼。

      那个被父母赋予爱意的姓名,与无数荧光将他淹没。

      “谢谢……”

      说完这句话,季遥已没有任何的悲伤与遗憾,透明的灵魂就那样化作光芒,静静消融在萧子言的怀抱中,再不存在。

      而萧子言一直维持着拥抱的姿势,久久没有放开。

      ……
      ……

      “这是被净化了吗?”蜜蜂鸟低声自语。

      “大概吧……”纵云看着自己完成任务的任务栏,又看了看萧子言的方向,发出一声低不可闻的叹息。

      “也不知道这游戏里没有没有升天这一说。”天天向上抬起头看向天空。

      “……”唯有零时看着季遥消失的方向保持了沉默。

      萧子言像季遥过去做的那样,将四个大小不一的石块垒出一个简单的坟丘。
      做完这些事后从包裹中取出两个物品俯身放下,在季遥的坟前静静站了一会后再不留恋,转身离开,向零时他们走去,“走吧。”

      他们跟在萧子言身后,谁都没有提那个坟墓会不会被副本刷新的问题,就当一个平行的空间,即便哪天重新回到这个副本,想必也不是他们今日进来的这一个了,所以不如让那个坟墓作为纪念永远的留在这里。

      无论生前如何,死亡都是一视同仁的平等,也许坟墓存在不是为了埋葬死者,而是为了活人的念想,但是比起遗忘,有人记挂总是好的,即便只是活人的借慰。

      精致的手工小风车和几颗晶莹剔透的玻璃弹珠静静靠在坟墓旁,阳光落在上面折射出美丽的光辉,这是当初萧子言在清潭镇为季遥买的礼物,她曾想过如果可以,要将季遥失去的童年全部补回来,只可惜,再也没有机会了……
note作者有话说
第24章 第二十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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