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兄在上》沿冬华

37、第三十七章 鬼之女（下）

　　我嫁给温采之后，那一年并没有什么改变。我依然以纳鞋底为生计。有时温采在我身边，替我穿针，再穷困的日子也是甜的。
　　温采没有让我失望。
　　三年后，他上京赶考，高中进士，皇上封他书阁文士，从一个普通的修改错字的文士开始，努力往上爬，最后到了书阁左右手的位置。
　　那是无上的殊荣。
　　婆婆没有享到多久的福，到京城一年便魂归故里，温采将她风光大葬，守孝守了两年。
　　我没有为温采诞下一儿半女，这一直是我心头里的结。于是在纠结了许久之后，我几次向温采道，让他再纳一个妾。天知道我说出这些话的时候，内心有多挣扎。
　　有哪个女子愿意与其他女人共享一个丈夫，我不愿意，但我也不愿意看到温家无后，让温采做一个不孝之人。
　　不久，温采牵了一个女子进门。
　　我看到他那双为我穿针的手，此刻却牵着另外一个女人，心中激荡起无数浪潮。可我明白，这是我思虑许久的决定，我无法反悔。
　　她是盐商的女儿，比起我，她有太多的优势。
　　她的眼神倨傲，却总能低声叫我一声姐姐。
　　我以为我们三个能和平相处，一起生活下去。
　　直至事情开始向无法逆转的方向发展。
　　温采垄断了私盐。
　　自古盐分官私两种，朝廷一直怀垄断之心，打压私盐。但民间总有偷偷倒卖，这和朝廷的想法相悖。
　　我发现温采这些事，是在他向皇帝请辞，到六安做地方官后。
　　我在书房发现了陆家写给他的信。
　　眩晕一阵，我险些没有站稳。定了定神，我将信放回原位。
　　我必须劝温采回头是岸。我不能让他一错再错。垄断私盐，一经查实，便是满门抄斩。温采不可能不知道。
　　但是温采不肯放手。
　　他付出太多，一步步走到今天有多不容易。
　　他冷着脸，让我别管。
　　我怎么可能不管？他是我的丈夫，难道要我看着他置身水火之中而外旁观吗？
　　一次两次十次，只要有机会，我都要劝他放手。
　　我说：“化水你变了，以前的你不会这样。”
　　他道：“我没有变，我一直如此，只是你看不懂我而已。”
　　我仿佛被泼了一头冷水，又冷又气，“温采！娘不会想看到你这样做的！那根本是在自取灭亡！你苦读诗书这么多年，就是为了今天吗？”
　　“闭嘴！”
　　我不可置信的捂住脸，温采……他竟然打了我一耳光。
　　从前甜蜜如泡在蜜罐的日子似乎全都是泡影，一个个在我眼前啪的——破灭了。
　　“阿月，不要挑战我的耐心。以前如何，我再也不想听。你若是怕死，那好！”
　　他绕到桌前，提笔在纸上写着什么。
　　我盯着他晃动的笔尖，内心一阵不安。
　　他停笔，将纸扔到我面前，“既然你怕，那你就走吧。我温采，今日休了慕氏。”
　　我恍如晴天霹雳，那纸飘半天，落在我的鞋尖。
　　我低头，白纸黑字写的清清楚楚，从此慕氏，与我温采毫无关系，各不相干。
　　叶师师从我身边走过，从她入门，她的眼神便从没变过，还是那般高傲，而我仿佛是泥里的石头，轻人一等。
　　她道：“姐姐为何总是这般不懂事，男人又怎么会喜欢枕边人在自己面前指手画脚？姐姐不仅犯了夫君的大忌，还是知道他过去的人。天底下有哪个男人，愿意让糟糠之妻提起他不堪的过往？”
　　我道：“那些过往并无不堪。”
　　她胸有成竹的笑道：“我知道，但夫君并不这么想。”
　　我的心不断下沉。
　　被温采休了之后，我无处可去，只好回颍州娘家。
　　当初不看好温采的娘家人在知道温采中了进士之后不由得巴结起来，但温采对他们依旧冷漠至今，那间老房子还是我偷偷变卖了首饰换成银两差人送给他们去修缮，他们都以为是温采送的，高兴地不得了。
　　看到我一个人回去之后，本来挂在脸上的笑也消失了。
　　哥哥说：“阿月，温大人呢？怎么只有你一个人回来了？”
　　大嫂也接着道：“就是啊，你这几年都没回来过，怎么突然来了？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
　　时间久了，肯定也是瞒不过的。我道：“我被温采休了。”
　　“什么？！”两人异口同声道。
　　我住了下来，但我被温采休了的消息很快传遍了这个小地方。有人来嘲笑我，有人说我眼光不行，温采非良人。
　　事到如今，我也不想对此多做评论。
　　我只是没想到温采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我很失望。
　　以前的苦日子我从来不觉得苦，我一刻都没有看不起他，否则，我为何还要嫁给他？
　　我躲在房间偷偷的哭。
　　我以为我的兄长嫂嫂能体谅我，可他们只是觉得很丢人。说，“当初说不让她嫁给温采，偏要嫁。看看，现在这样能怪谁？”连娘也止不住叹气。
　　兄长一家这些年也过得极为不易，以前加上我四张口，现在还要再加三个小的。大嫂的娘家人也家道败落，那家布庄随后变卖给别人。
　　我慕氏嫡系子孙，当真活得苟延残喘。
　　我不是无法忍受旁人的目光，但我无法忍受家人对我的不理解。
　　我在房梁上系了白绫。
　　白绫绕颈，我踢掉凳子，窒息感袭来。
　　温采，再见了。还有，我爱你。

　　打板。再见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