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7、闹大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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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夕带着丫丫和捷哥先回了春芜院，让丫丫把腿上粘泥巴的裤子换下来，再去洗脸梳头，清清楚楚地去上房。如果愿意的话，大太太和徳雅也有时间先将事情汇报给老太太听，她虽不怕，但是没事也别给自己再添个告婆婆的罪名。
丫丫换好衣服返回正堂，神情不安，像只受了惊吓的小鸟。
夏夕心一软，说，“别怕，有我呢。”
丫丫说，“大太太可是你婆婆，侯夫人，她要抽我鞭子，你不好拦着的。”
夏夕轻蔑地一笑，“如果今天必须要有个人挨鞭子，那人是也会是我，不是你。”
“这样不行的。”丫丫说。
“没事，今天打你目的还是为了给我难看。所以输和赢都在你身上，只要你好好的，我就赢了。”
“你都挨了打，我们还能算赢？输死了都。”捷哥嘴巴一撇。
“这就是个决心问题。闹个满城风雨也好，以后看谁还敢在我这里随随便便拎走丫头？我就算扛不住老侯爷老太太，但是下边这帮奴才可得给我长眼了。哪怕就是太太，她也别想再碰我的人。”
蔡嬷嬷一路跟回来，早被这几个人给雷傻了。开始的时候她的雷点在怎么七奶奶求情求得把状告到老太太那里去了？大太太正经婆婆降不住她？难道反倒被七奶奶气得亲自去向老太太告状不成？
当听说捷哥给丫丫求情，没人理，急的一个人哭，站了一屋子却连一个哄孩子的人都没有，蔡嬷嬷心上的怒火和仇恨就直接冲到了头顶。眼见夏夕拼着自己挨鞭子，也不许大太太碰丫丫，再想到除夕时护小绿，老婆子衷心觉得这个主子很给力，甚至比她从小养大的前七奶奶宁氏更贴心。
想象一下，捷哥今天受的委屈放在宁氏，她只能是息事宁人。嫁给庶子后，正经嫡小姐也变得谨小慎微了，她在侯府生活了一年多，忍了不少事情，生怕得罪了人。但是四儿不同，不受欺负的决心一旦下定，跋扈的劲头简直跟老侯爷有得一拼，捷哥跟着她竟好像比跟着七爷都让人放心？
想到这点的时候，蔡嬷嬷更是雷得外焦里嫩。
带着两个孩子回到寿萱堂，不知怎么的，夏夕忽然想到了带着孩子告御状的秦香莲。赶紧摇头把这种类比撵走，不能自堕锐气。
寿萱堂里坐了不少女眷，连二太太也在座。大太太没有叫人回避，摆出这阵势自是要有胜无败跟自己死磕。老侯爷常规是不管内宅事的，可是也出乎意料地坐在墙根的一把椅子里，夏夕不知道轻重，儿媳妇公开不服婆婆，不管什么原因都是媳妇的错，传出去绝对炸翻全府。
其实现在消息已经在内宅里四处传播开来，四儿总为丫头拼命出头赢得了府里下人的一片赞誉。这样的主子虽被指责糊涂胡闹，却是奴婢们难得的福气。府里没去当值的大爷，五爷听到这消息，也不约而同地向寿萱堂汇拢。早先宁静的忠勤侯府自四儿进门，真的是热闹多了。
这大小三个人板板正正向上行礼的时候，徳雅心上瞬间闪过的一个念头，就是这样的三个人拢在一起，互相支持信任，隐隐竟有一种庄敬自强、不容轻忽的锋锐之感。
从小一起长大的这位姐姐，是完全陌生的一个人。她明明咄咄逼人把婆婆逼得上墙，却永远举止安宁，礼貌周全。
原以为她一进门就得撒泼打滚揪着大太太的话不放，哭着喊着要公道。事情成不成，先得丢一把人。却不料她仍是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为护丫头忤逆婆婆，刚刚连只听了一耳朵事由的老侯爷与大爷都皱眉，她这又是哪里来的自信与从容？
捷哥站在夏夕近处，跟着作揖，漂亮的脸蛋上庄重自持，不再是那个彷徨无计抹眼泪的幼童。连小丫头都被她专门带回去打理得洁净大方，刚刚被扭到她屋里的那个惊慌顽劣的孩子完全不见了，面对满堂长辈，赫赫威势，只有7岁的丫头也是一派的泰然自若。一站在夏夕身边，这两个孩子竟显得如此气度不凡。
看着她们进门的老太太脑子里也闪过一个念头，这举止这态度，就是进宫也不会堕了侯府的威风吧。天啊，糊涂四儿！这样的处变不惊，阖府再也找不到第二个了，经她调理的两个孩子看着都是这么大方舒展。少爷有个少爷样儿，丫头都有小姐样儿。了不起。
大太太本能地觉得糟了。
她和徳雅的想法一致，德闵撒泼打滚她不怕。这年代婆婆欺负媳妇天经地义，你还真以为上房里有你要的公道不成？今天就是要杀她的装糊涂卖傻，让她明白嫡婆婆就是她头上的一座山，压也得压得你弯腰低头。可是料想不到，连丫头她都不肯邋遢狼狈带到人前，这份自我尊重却给了她更强的刺激，如此自重的人轻蔑着自己。
她绝口不提姨妈，不提遗弃，除了下雪那天她显然冲动之下跑来问话，之后甚至再没有听到只字片语的抱怨不满，她选择了无视，彷佛自己的遗弃无谓到不值得她再来追问第二次。她堂堂一个侯夫人，跟街头擦肩而过的路人一个待遇，而对方又明明该是个对自己顶礼膜拜的庶子媳妇，全北京哪个庶子媳妇不看着婆婆的脸色苟且委屈，凭什么自己就例外了？难受啊。
这一阵子她频繁地想起樱娘，德闵的母亲。这个自幼成长在爱的焦点中的女子一直是她心底最深的羡慕。自己出身比她好，嫁得比她好，无论是父亲还是丈夫，她都压着樱娘一头，但是她一直无法克制地羡慕她，无法克制地嫉妒她。
她时常想起德闵洗三那日，她笑着对自己说，姐姐，我的闺女将来拜托给你了。血玉我给她当陪嫁。她一向美丽又洒脱，自己格外在意的东西对她却是唾手可得，所以她轻易地看穿了她的心思，轻易地承诺与放弃。
这么多年里，她私下一个人的时候也在猜测，樱娘是否有点看不起自己？堂堂二品大员的嫡女，幽微的企图，不能不敢与人言的小小贪心，都被那双灵动清澈的眼睛看得清清楚楚。她会看不起自己吗？这样的念头在她死后依然折磨着她，虽然她想起她的时候她总是满脸笑意，但是她几乎几乎确信她深心里鄙视着自己。
现在，另一双眼睛出现在她眼前，樱娘的女儿，她礼貌周全的庶子媳妇。这双眼睛同样美丽灵动，却永远不在她身上停留。她似乎很渴望过姨妈和亲戚，但是知道得不到的时候就毫不吝惜地抛弃。照说她不追问不追究的态度是应该让她觉得放松的，但她却只觉得刺痛，遇到这对母女，她是真的无法保持常态了。
“老七媳妇，你说说看吧。今儿是怎么回事？”老太太说。
夏夕示意捷哥，捷哥走了两步，“禀老太太，今天的事是我惹出来的。这是我的丫头丫丫，她7岁，到咱们府里时间不长，但是我跟她挺投缘的，经常在一起玩，她也很护着我。今天我们俩在园子里说绕口令，我说错了，她在我额头上弹了一指头，这个时候那个嬷嬷就恶狠狠地冲了上来，拉着丫丫就走，边走边骂，我叫她站住她也不理，一直把丫丫拉到了八奶奶屋里，八奶奶说不能自专，却不把我们送回去，而是送到了大太太屋里。我跟着去给丫丫求情，大太太不允，非要打丫丫20鞭子。奶奶赶过来了，说大太太尊贵，别让小丫头惹她生气，她带回去好好地教训，让大太太信她。大太太害怕七奶奶当后娘的心坏，偏心丫头，坚决不允，非打不可。七奶奶说她背了黑锅，大太太就让她来找您了。”
大太太一口黑血几乎喷出来，捷哥这么一描，她成什么了？跟媳妇合起伙来，给庶子媳妇找茬吗？看不出这周岁才4岁的小家伙这么坏。他们婆媳的错一点没拉全给她掀了。从他的话里，丫丫和德闵哪有半点错处？
老太太皱了皱眉，看看二太太，二太太只是低头喝茶，后悔自己真不该来。都不用老七媳妇出马，捷哥就弄得大太太灰头土脸。捷哥在送行的那场晚宴上说了那一番动情的话早都传开了，记性绝对是好的，老七媳妇刚刚带回去这么一教，大太太你跟个4岁孩子分辨不成？
现场所有人都觉得这是夏夕教的，孰不知冤枉了这俩人。小宅男害怕人前说话，真逼急了，那也是舌粲莲花的功力。
老太太四下乱看，真不会了。这可怎么办？总不能当着这么一屋子人的面，说老七媳妇没错，大儿媳妇你饭吃多了找什么茬啊你？
老侯爷看着又可气又可笑，自己这位老伴心眼固然挺好，犯迷糊的时候也不少，还出过那个让四儿易嫁老七的著名馊主意。要你主审，这下好，把自己审得没主意了。
老侯爷看看漏刻，对大爷静琛说，“你父亲应该下朝了，去门口等着，叫他过来断这场官司。”
这是老侯爷的滑头，做公公的申斥年轻的孙媳妇尚可，对着已经抱了孙子的儿媳妇，他还真不好办。心里暗笑，大儿媳妇一向端严，这下踢了铁板了？姨妈在外甥女跟前吃瘪，里子面子一起丢了。
静琛跑到门口去等，老侯爷没回来，二老爷许萱河，四爷、五爷、八爷倒先进来了。
许静瑜进门时就一脸不豫，看了徳雅一眼，很不高兴。满府关注的大事件，婆媳闹到了老侯爷老太太处，起源居然是丫头弹了少爷的奔儿头，传出去还不是北京大笑话？难道在四儿的丑名之外外，她妹妹也想跟着插一脚不成？
他坐在了老太太的屋子里，自己母亲带着媳妇对阵七嫂和一个四岁孩子，这件事真是让人不齿得很。他实在没脸坐在厅里头看别人的脸色。
过了一会儿，许萱海在静琛的陪同下走进了寿萱堂。
事情闹得比夏夕预料得大得多。她暗暗惊心，却不住地安慰着捷哥和丫丫。大太太和徳雅面上镇静如恒，心里也早已乱成了一团麻。
老侯爷继续摆出一副旁听的架势坐在窗户底下，许萱河坐在了他的旁边。因为爷们陆陆续续进来，原本坐在正堂中间座椅上的女人们纷纷退座，几位爷不明就里坐了上去。
许萱海开始了他的家庭问题听证会。如果他早知道后面的结果，他一定会把屋里不相干的人全部撵得远远的。如果可以，他自己也乐意把这一段记忆完全抹去。
作者有话说第47章 闹大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