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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回门 ...

  •   再一次站在老太太的寿萱堂前,世子妃徳雅再无当初从软轿上下来,迎着她走来的微笑。
      台阶下,姐妹俩高挑的身子彼此相对,目光相接时,一种彼此意会的默契电闪而过。她们之间的战争还远未结束。
      徳雅的心缩了一下。
      以前的德闵总是佝偻着身躯沉默,也有不甘不满的时候,那点情绪全在脸上,更是处处受制。而现在,她学会掩藏情绪了。自己笑不出,可笑意倒在她的脸上淡淡漾开,眼底里是只有她才能读懂的嘲弄。
      易嫁之后,好像什么都变了,现在的德闵让她感到惊惧。娘为德闵嫁进侯府而日夜难眠的忧心,她这会儿似乎明白了一点。
      以往,如果谁说德闵是她的对手,她只会觉得可笑。现在,她承认这个对手的资格时,却发现自己全身都是弱点和漏洞。德闵可以什么都不做,她不做就不行。
      姊妹俩并肩踏上了台阶,丫头帮着掀起门帘,两个人双双绕过屏风,出现在堂内众人的面前。徳雅想直接走到老夫人跟前,但是在距离老夫人三米远的地方,德闵站住了,她揭起裙袂轻轻地跪在老夫人面前,“德闵请老太太安。”
      “起来吧。”老太太说,“你们姊妹的缘分还真的深。姊妹妯娌,一辈子都分不开。定南侯派了马车来接闺女回门,也是双双去双双回,要好好珍惜你们的情谊。”
      “是。”姊妹俩齐齐应声。
      “我叫账房和厨房备了两份年礼,回去之后好好给老夫人和定南侯夫妇磕头道歉。前几日闹得不成话,让他们笑话了。我们两家既是至亲,请他们多多原谅几分。”
      徳雅笑着走过来挽着她的胳臂,对着老太太,“老太太,您太客气了。我祖母和爹娘怎么会笑话咱们家呢?把我们姊妹俩都没教养好,他们只有更惭愧的份啊。说不定我回来的时候,祖母也会捎话,要请您多原谅几分呢。”
      面对着周围打量的眼睛,夏夕有几分局促窘迫,白皙的脸上泛出淡淡的红晕,静静地垂手站在堂前,越发显得尔雅柔美,十分文静。
      老太太自是偏疼嫡孙媳妇。这孩子嫁进府里一直不顺当,可是在老的面前承欢尽孝,与许静瑜举案齐眉,样样都是十分可心可意的。老太太心底里有点后悔了,易嫁就易嫁,要是不多出德闵这件婚事就好了。徳雅抢了德闵的世子妃,那孩子连死都不惧,又怎么可能淡忘了这份仇怨。是她想得不周啊。
      堂前所有人不由得仔细打量这对姐妹。如果说妹妹明媚娇艳如庭院玫瑰,姐姐则含蓄洁净如枝头玉兰。徳雅一向喜欢华丽风,衣饰和头饰都奢美缛丽,色彩斑斓,加上容貌鲜妍,神采飞扬,整个人便恰似一个发光体。而德闵的妆扮显然有着低调的精心。一件合身的云霏妆花缎织的海棠锦袄勾勒出玲珑的腰线,下面是散花水雾月白色百褶长裙,头上也只简简单单一根白玉钗,却显得身姿袅娜,轻盈飘逸。问过安之后束手再无一言,更显得文静大方。
      相比才知道,徳雅的话有点太多了。
      大夫人不禁暗自皱了皱眉头。气质上说,糊涂四儿竟是半点不弱,那张脸蛋也同样耐看。好在娶妻以德,世子妃是未来侯府主母,糊涂心肠可绝对不行。

      拜别长辈,姐妹俩跟随着自己的丈夫分别上了两辆车,一路微微颠簸着出了侯府大门。
      身畔的许静璋不说话,但是他太过鲜明的存在感逼得夏夕缩在角落里。跟他对着沉默需要同样强大的精神,她没有,只好拉开窗口的帘子,透过缝隙往外看。
      正月里的北京年味正浓。东城多豪门,高门大户的门口无一例外地挂上了新的楹联和灯笼,行人们穿着簇新衣服,互相行礼拜年,满嘴吉利话,个个看上去都是喜盈盈的。一路行来,店铺不多,路边多是高高的灰砖墙,墙后层层叠叠的府邸里上演着不一样的豪门故事,每件说出来都让人叹息。女人在这个时代里何其无力,幸与不幸全凭运气。
      马车直接进了定南侯府的正门,停在正堂前。徳雅的弟弟们站在堂前迎客,三个孩子分别是13岁,11岁,7岁,一色枣红的菖蒲纹杭绸直裰,衬得面目白皙如玉。大约受了定南侯的教导,几个人的动作神情都格外彬彬有礼。
      徳雅把最小的德恒搂在怀里,一行人绕过正堂,向后角门走去。定南侯府虽然没有忠勤侯府的规模宏大,却也东绕西行走了好一会儿才来到老太太所住的乐寿堂。
      老太太的丫头碧玉为他们掀开帘子,笑着说:“等了姑娘姑爷们半天了,老太太刚刚还问咋还没到呢。”
      进到室内,老太太和侯爷夫妇端坐在房内聊天等候,几个人按例跪倒问安,顺便说了几句新年好运寿共天长之类的吉利话儿。
      站起身之后,徳雅就明显欢脱起来,她笑着偎在周氏的身边,娇滴滴地开始撒娇。
      周氏笑着看了看女儿的气色,“这两天可还安逸?”
      “安逸安逸,娘别揪心了。老侯爷不过说句气话,你还当真了?”
      周氏戳戳她的额头,白了一眼,“等你当了娘你就知道了。你不能有一点风吹草动的,不然我这心提起来就放不下。”
      许静瑜笑着说,“岳母望安,没事的。一点小摩擦而已,往后更亲近。”
      这边定南侯抓着许静璋叙话,休妻事件落幕,显然需要对这个女婿更多几分热情。定南侯关心着女婿要从军的事,也难免打听一下他们分府的进展和未来的打算。
      唯有德闵,一向存在感弱,坐在下首的一个放着半旧云龙捧蝠坐垫的黄花梨透雕鸾纹玫瑰椅上,悄悄端起一只半旧豁了沿的天青茶盅喝茶。
      “世子,徳雅被我纵坏了,在家一直也没受什么委屈。到你们家长辈多妯娌多,规矩也完全不一样。你费心多指点,纵犯了错也多容谅着些。”
      夏夕想,德闵就没有娘来帮她说这种客气话。许静瑜性子温和绵软,徳雅找到这种女婿活得已经很省力了。偏偏身边还有这么得力的帮手。
      “娘,你放心。世子性格好人厚道,我敬他他敬我,我不会受委屈的。”徳雅笑的很开朗。
      “哪有那么简单哟。你也仔细着点,步步小心。”周氏意有所指,屋里的人都听出来了。
      “四丫头,到我这里来。”老太太樊氏忽然伸手招夏夕,夏夕放下杯子,坐到老太太身边。
      “身子怎么样?都好了吗?”
      “谢老太太,都好了。”啼笑皆非啊。快两个月了才问。
      “委屈了你了。”老太太眼睛里的诚意毋庸置疑,可惜,这句话同样也迟了。
      夏夕看看许静璋,他和定海侯尚公权正低头聊着什么,收了刻意摆出来的冷酷,他恬淡内敛,形容稳重。眉眼虽不似钱姨娘,却在多个细节上都显出几分精致。如何不是一个谦谦君子?而这个人很快就要去戍边。边境上虽无大的战事,却一年到头摩擦不断。年前朝廷汇总,戍边战士死伤3000多人。他要去的大同,去年伤亡2300,明显是两家争执的战略要冲。
      夏夕叹口气,“老太太,这话再也休提。”
      老太太白了一眼周氏,恨恨地说,“你这厢不提,人家说什么呢?步步小心。”
      周氏似乎听见了,瞄了一眼。
      老太太的气势一点不弱,鼻子冷哼一声,“小心要有用,当初就不会姊妹易嫁了。”
      夏夕算是看出来了,这老太太就是来捅马蜂窝的。
      “七爷挺好的。”夏夕放低了声音,“一分府,我就当家了,纵然笨些,总能慢慢学。婆婆不盯着,我也少受气。”
      这样的善解人意终于触痛了老太太心底最深的一点柔软,老太太摩挲着夏夕的手,老泪横流,“我可怜的四丫头,背一辈子糊涂的名儿,你输在哪儿你知道么?你就输在没娘啊。”
      老太太这一哭,引得许静璋抬头张望。定海侯满心想笼络这一位,连忙说,“老太太心疼孙女,体己话多着呢。我那里有一份兵选司写的一个草折,分析山西战事的,他们让我帮着建言。年底下我忙得不堪,还没动笔呢,一起去看看聊聊?”
      许静璋应允,两人双双离去。这边老太太哭得更无顾忌,声音都变大了。
      周氏气得脸色都变了,一方面气老太太借机寻衅,更气定海侯脑子不清。许静璋有什么值得你下功夫的?马上就上战场的人,在她看起来已经是个死人。这里坐着许静瑜才要命,老太太因为嫁妆的事心里不爽,拉着德闵挑唆,绕着圈子出自己的怨气。他只拉着许静璋走了,是想让这女婿了解侯府内幕不成?
      她脑子里迅速地转,想找个合理的借口把许静瑜也支出去。长子德忻尚幼不足以陪客。她总不能说女婿你和三个小舅子出去玩玩吧?成何体统。
      “瑜哥你过来。”樊氏和周氏交手多年,自是知己知彼。这时你想把女婿支出去,做梦。
      许静瑜只好坐到老太太跟前。
      “我跟你说,我拢共两个孙女,你以为你换了个好的?那你就当你换了个好的。”
      不三不四的话说得许静瑜心里咯噔一下。
      “你们家亏了我的四丫头。易嫁?有尚功权那种傻子爹,就有许萱海许侯爷那种傻公公。做买卖呢?这个不好换一个。”
      夏夕忍不住想笑,老太太,您早干嘛去了?
      “你太太,哼哼,了不起的侯夫人,多么金尊玉贵,慈善厚道,孰不知我竟完全看错了。早年跟我们樱娘亲的跟亲姊妹似的,成了亲都整天在一起撕掳不开。她要指腹为婚,我不乐意她先不答应。结果好了,樱娘死了,情分也跟着死了?一点念想也没留下?就多嫌我可怜的四丫头,一辈子的情谊比不上一块血玉?”
note作者有话说
第20章 回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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