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双》天下别歌

4、无双

　　已经听不得丁封寒远去的脚步，唯有追兵急切而忙乱的脚步，简檀终究没开了口，让丁封寒去帮他跟卓少倾算算这笔账，这换做以前他都不信像他这样的人会吃了这么大的亏还不做出反击。

　　若真要鱼死网破，要卓少倾陪葬一点也困难，他密室里这么些年收集了这么多东西，让丁封寒拿几样出去上呈皇上，别看卓家现在风光，却功高震主遭忌很久，满门抄斩不过是早晚的事，而卓少倾还能逍遥？

　　这心思跟恨意一起翻涌，却还是没能说出口。那便只是罢罢罢，当初下狱问斩之时也承了他不少情当彻底还了，尚也怪他自己一时贪了心，做错了决定，这代价便一个人面对。

　　简檀扶着树干站起来，有些茫然地看着手中还捏着的匕首，他还记得当时卓少倾带他看春宫戏，带他戏耍恶少……

　　叹了口气，把匕首随手放到这颗树丫之上，简檀朝着另一个方向跌跌撞撞地走去，让刚爬上来的几名小兵看了，觉得这人有些慌不择路地逃命。

　　“简檀，你投降，以你的聪明才智，太子殿下不会杀你的。”一个队长怕中了计，出声相套。

　　“简玉凌算是什么东西，也配我去为他效命？”简檀很乐意配合，让他们听听他的声音，听他的不屑。

　　至此，再无怀疑，这是简檀的声音，还有隐约可见的茶白衣衫，当是檀清王简檀无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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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谁都想要头功，谁都不会放着大头在，有兴趣再去多想想是不是还有个白衣的侍卫丁封寒给逃走了，他们只下意识觉得他大概是死了途中了，他们也不会相信简檀这个做王爷的会帮他的手下拖延时间。

　　没有一个人去追丁封寒，大家争先恐后朝简檀追去。

　　他们身后，不知何时出现了一小队黑衣人，一人站出来，手臂上有个火焰的图案，是这队人的首领。

　　“老五，把令牌拿去，让追兵先退下。”

　　“是。”那叫老五的恭敬走出来，接过那人手里的令牌，追上前去，几个闪身，融入黑暗。

　　******

　　雨已经停了，简檀站在崖边，听着从深深崖底传来海浪击打石壁的声音，转身看着气喘吁吁追上来的追兵，负手笑问：“简玉凌悬赏本王人头多少？”

　　领头的小将正要说话，被旁边匆匆赶来的尉官一拉，随即亮出一物，小将脸上露出惊讶的神色，随即抓着那人低语几句。

　　简檀索性在悬崖边上坐了下来，想着无非也就是商量怎么拿他领功的事，不过让他意外的是，那小将低语完了，手一挥，传令下去：“太子有令，所有人都有赏，现在退下山腰。”

　　追兵欢呼一声，迅速退得不见人影，简檀有些皱眉，这又是哪一出？莫不是简玉凌怀恨在心亲自前来要手刃他？

　　雨停了，这崖上风却很大，瞬间只剩下他一个人。

　　简檀闭上眼睛，调息几下，既然对方要慎重安排个见面，陪着便是，他还没天真到以为那些人退下了他就能简单离开。

　　当那一队黑衣人踏上山崖时，看到的只是简檀被风吹起的衣衫猎猎，背对着他们在风中静坐。

　　首领一个手势，黑衣人蹑步向前，崖山的风很大，他们的脚步声轻若细雨，夹杂在风中根本听不到一丝，他们有自信在简檀反应过来的时候将他擒拿手下。

　　可惜他们刚踏进简檀身后三丈，便听得一个清冷的声音，“我不管你们是谁，但若再进一步，我便跳下去。”

　　黑衣人的动作顿时一滞，那首领虽然吃惊，却笑道：“你跳便跳，与我们何干？”

　　简檀身子刚一动，作出要跳的姿势，果然听得身后那人道：“小王爷果然厉害，我们就站在这，还请小王爷回头谈谈，不要计较在下刚刚的无理。”

　　不压人一筹，总是得不到礼遇的。既费那么多周章，便肯定不是特意来看他跳崖的，简檀转过身，黑衣人已经按那首领的手势迅速封住他可能逃走的各个方位，他也懒得多看，只把目光放在那首领身上。

　　那首领一笑，道：“久闻檀清王爷身子弱，今日一见，我才知道传言有多荒谬，相信传言害死人啊。若小王爷身子弱，又怎么经得起这一夜奔逃？我的这些手下潜行若风，也颇为自信，谁想今日连王爷三丈之内都进不了，连我都看走眼了，小王爷是深藏不露。果然那话说对了，在大景要成事还得找小王爷你。”

　　这种程度的恭维，简檀连笑都没笑，“那话谁说的？”

　　“太子殿下啊。”首领顿了顿，道：“吃了你一次亏，可不是长记性了吗？”

　　“你骗我。”简檀挑眉：“简玉凌会说这样的话？”在他眼里那就是草包一个。

　　“千真万确，确实是太子殿下说的。”首领很肯定地道。

　　简檀看他也不像说谎，道：“那你们来是受了简玉凌的命令？”

　　“嘿嘿，你是想问这个吧？”首领手一翻，刚才那枚令牌便在手中了，笑了笑道：“偷偷告诉你，我偷来的，就为了过来跟小王爷谈谈话，天亮了还得还回去。”

　　简檀瞥一眼天边，这确实是黎明前的黑暗了，那狼狈的奔逃一夜即将过去，“你想谈什么？”

　　“小王爷，其实在下特别钦佩你一身本事，你从小不受宠，还受嫡母打压，无奈借以活不过二十六岁为借口，实际上是松懈别人对你的恶意，藏在背后，韬光养晦多年，以商起家，借势而上，朝堂之中进退有方，方得如今地位，你证明了你的能力，可惜总有蠢材却偏中嫡子，还是打压你，而前些日子甚至想致你于死地，那皇上看着宠你，却也不是想让你为他牵制卓家牵制卓少倾？所以在下却为你觉得不值，你明明惊才绝艳，却只得沦为别人手中的棋子，如今还是落得这般下场，又有谁会为你多想几下？”

　　嫡庶之别？简檀有些想笑，却忍住了，不过听到后面，觉得这人倒也不简单，句句深入人心，让他反驳不得，心中更添悲凉。

　　“……简王爷的才华不能埋没，我不信你如今会甘心，你本应站得更高，走得更远扬眉吐气才是。”

　　“所以，你是在劝我良禽要懂择木而栖对不对？”简檀很配合地发问，帮他引出重点。

　　“不。”出乎意外地首领却否定了，看着简檀轻笑一声，便看着他，沉默下来。

　　简檀终于笑了，也被吊起一丝兴趣，“哦？”

　　首领傲然道：“为别人卖命，还是沦为别人的棋子，小王爷乃人中之龙，真的又甘心再屈居人下？本应受万人朝拜，得九五之尊才是。”

　　这话说完，首领便停下来，等着简檀的反应，他说的话，不可能没有任何吸引力。

　　简檀看着他的方向，默了半晌，眨眨眼睛，“说吧，你是谁？”

　　“在下是来诚心跟小王爷合作的，小王爷若点个头，这困局自解。大家以后互利互惠，也别都埋没彼此的才华，这天高还不是任我们飞？”

　　简檀眯起眼睛：“你连身份、计划都不告诉我，却想我点头，这不是妄想吗？”

　　“也不是不告诉，只是时候还未到，我等图谋之事小王爷也能揣测半分，无一不是抄家灭族，恕在下不得不慎重。”首领说完，半天不见简檀答话，咬了咬牙，知道简檀不那么好糊弄，便道：“这当今圣上不给我族人活路，那我们也不想他继续坐在那个位置，小王爷可知道福王爷往事？这简崇宗当年夺权而上，可是踏着好些兄弟的尸体，甚至当了皇帝也不消停，福王爷岌岌自危，暗中已经派我们接洽了太子，同时谋划已久，既为兄弟报仇，也想为自己一族保得富贵百年。谁知太子事发，我们苦于没有朝中接应，福王爷懊悔已极，恨找错了对象，但也拉拢太子一脉，最后我们也就差简王爷点头，便可事成一半。不知道这般解释，小王爷满意否？”

　　第一缕光撕开黑暗，首领终于可看清简檀的脸，倒先是一愣，原来檀清王冠绝天下倒真不是浪得虚名，在这晨光微曦中倒美得让人心悸，待看清表情，却是神色一僵。

　　简檀挂着嘲弄的笑：“陪你说了小半个时辰了，感觉如何？是不是觉得操纵谈话、敌明我暗、看我时不时困惑却又被知其一不知其二蒙蔽的感觉很爽？福王爷？你真以为蒙着脸我就不知道你是谁？”

　　“哦，那小王爷说我是谁？”首领迅速镇定下来，颇有几分傲气道，他就不信简檀猜得出来，倒要提防别被他诈了去。

　　简檀轻哼一声，“蒙戈汗国的三皇子殿下，久闻说是百年来最聪明耀眼的草原之子，今日一见，倒令本王失望了。”世上总有些人就喜欢自视甚高，以为操纵着一切，最后发现傻瓜的还是自己，若不是他傻乎乎地陪他说了这么久的话，丁封寒想必也不一定能顺利到达码头。

　　首领全身一震，那些黑衣人也立刻抽出了武器，简檀淡淡跟他们对峙着，好半晌，那首领才调整了情绪，却干脆把面巾一扯，露出一张英俊锐气的脸，“你什么时候猜出来的？”

　　“很早，当你拿出令牌的时候，我便已经可以确认。”简檀坐累了，站起来。

　　如果这天亮得再多一点，简檀一定能看到更有趣的三皇子殿下“变脸”，不过猜也知道是又青又红，有意思极了，他原本觉得他占尽优势，半真半假想下个套给简檀钻，谁想别人配合了全场，他却一人唱戏给人看却不自知。

　　那三皇子答那越也是个人杰，尴尬完了便强作风度，脸色恢复如常，只道：“小王爷果然厉害，这也更坚定了在下要跟你合作的心思，好了，现在大家坦诚以待，小王爷可以认真考虑点头吗？”

　　简檀想也不想，摇头。

　　三皇子殿下的脸色瞬间又不好看起来，咬牙道：“为什么？”

　　简檀拂了拂袖，负手傲然而立，看着这可笑的三皇子殿下和一干黑衣人，看着山腰隐约可见的太子追兵，看着这雾山雨后云雾袅袅，“因为你太蠢了，还不配跟我合作。”

　　这话，要让人听了，绝对想不到是简檀说的，简檀傲在骨子里，却谦虚谨慎在面上，王公贵族子弟，礼仪两字还是挂在心上的，从不肯降了身份赤裸裸地在言语上得罪他人。

　　刚才一道红衣鲜艳的影子窜进脑海，简檀忽然便想，这辈子步步为营却也藏得深沉，何曾真正嚣张狂妄一把，也想试试那个人惯常的姿态，看着最后时间，能否痛快一点？

　　他为他想过很多的结局，便是要死，也不能死得狼狈，也不能走得孤单。简玉华要他看戏，他笑在心里，简檀一生大部分的时间都在做戏，何须看戏？

　　人如戏，戏如人，唱给别人，也唱给自己。杀机暗藏的裕王府小院，他手不释卷学权谋，当知一病要不起，二十六岁早夭才让人放心；十岁南下，知道要钱要权羽翼才丰满，小王爷人前闲散卧病，背后游走行商，小心翼翼依然不安心。怕被行刺，他学武；怕被下药，他学医；信谁也不如信自己，知天文通地理，学奇门晓八卦，反正青春年少意气飞扬都是别人的，他羽翼未曾连露个面都怕遭忌，一举一动被人看在眼里，反正最不缺的是时间。煮煮茶，弹弹琴，煮的是绝望与孤独的苦涩，弹的尽了苍凉却没了情感。

　　演给别人看，他沉疴已久请放心就混几年日子，演给自己看，渐渐丰满的羽翼就要能带他结束这样的日子，他不能说累，要咬牙，要熬过去。

　　如今到了谢幕，虽唱不完原定的剧本，却也要谢得圆满。

　　演半生儒雅谦容，不敢恣意，如今用此生不一样的张狂，做最后无双绝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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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这文的基调大概是虐——轻松——虐——完结（HE），不要怀疑此文的结局，我可以保证的是圆满。开头几章虐一点，中间很长会比较轻松，正剧风，高 潮的时候虐一下，也不长，最后完结的时候比较温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