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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少年倾心 ...

  •   桐柏山太白顶。
      家愔到达天罡流时,铁拳早已在路上丢了性命。家愔抬头望着这七层高的天罡塔楼,以及堂上‘天罡’二字,不禁有些失神。
      “进来吧。”
      里面的人隔空传音,极细微的声音却让百米之外的人也听得真切。
      家愔闻言,步行入内。只见大堂之中点了烛台若干,八面镂空檀木窗皆是闭着,光线从窗间的花纹样式中漏下来;顶上本是横梁四八,却用了七颗鸡蛋大小的金刚石连接成北斗七星的图样,在殿中烁烁生光。纵观天下,恐怕只有天罡的建筑是那么简朴不加金银,却也恐怕只有天罡,拥有这无人可比的财富。
      正堂之中只坐了一个人,一个三十多岁的女子。她一身白袍,白绸束发,面向家愔却是闭目坐在蒲团之上。
      家愔没有说话,只是端正地向她行了叩拜之礼。
      舟昱望着她的眉目,与秦扬有几分相似,心中的惋惜不由而生。
      “孩子,你唤何名?”
      “家愔、父亲希望家中和无争吵,安稳宁静。”
      舟昱点点头,轻叹一口气:“我与令尊认识也有二十多年。在你这般年纪便已相识,相交甚好。那时,他好希望成为天罡弟子,常让我们师兄弟教他《天承诀》,一次次地练功受伤,却又一次次地坚持着…”
      家愔听着她说,脑海中又浮现出那个忠于天罡的父亲。半刻,清泪满面。
      “他那么心系天罡,他那么有天罡之心。”
      家愔闻言,哽声道:“何为,天罡之心?”
      舟昱笑了笑,只叫她抬头看顶上。
      眼前所见,正是金刚石组成的北斗七星图案。家愔望着,脑中的神绪开始逐渐展开。金刚石,是这当今世上至坚、至亮之物;北斗七星,矛指北极星,是指明方向的;不孤不傲,互相衬托又互相闪耀,不轻狂不自大。北斗七星便唤作天罡,七星连心才唤作天罡…
      “徒儿懂了。”
      舟昱欣慰地点头,这孩子的悟性极高,虽然武学上的造诣不算很好,但是在计谋策略的方面上却是不可多得的人才。
      “望你带着此心此意,连同你父亲那一份,好好活下去。”
      家愔的眼神骤地变得坚决,重重地往地上磕了三个响头,拜道:“弟子秦家愔叩见师父!”
      “好…”舟昱笑了,朝门外道了一声:“刃儿!”
      家愔坐直了身子,只见一人影从身侧而过,抬头去望,那人白冠束发,白袍白腰带,内里白裤之下还套着一双白靴。若看不真切,落了这人黑如墨砚的长发,可真以为是雪灵了。家愔又细看其面容,比凡人少了几分俗气,多了几分别致,虽是俊朗不凡,却稍显怯红之态,当即拱拳行礼:
      “家愔拜过师姐。”
      这年十四的于刃先是一愣,随即一笑:“果真聪慧。”

      光阴不再,已过三年。
      洛阳城。
      这一天的薛府前后,好生热闹。
      薛府前后皆挂上了红绸红缎,灯笼无数;丫鬟家丁脸上一派喜气,人人捧着茶果酒菜往宴客院里去。这般大红光景,若旁人不知,可真以为是薛家为谁办婚事了。
      宴客院中,早已摆下二十八桌酒席,薛老站在其中,为宴客而准备着。
      “老丁!————”
      一个管仆模样的人闻声,急忙忙地走上前来:“老爷何事?”
      “珩儿又到哪里去了?”薛老真怕哪一天这儿子就不见人了。
      老丁回忆了一下,恭敬回答:“少爷正在竹轩斋念书呢,方才我叫老杨去请了。”
      念书?薛老总算安慰了些,见时辰也不早,忙道:“迎客——”
      原来这日,是给薛时珩十五生辰、同时并送锁的日子。
      当年在时珩出生不久,一连两个月,病痛经常纠缠,根不得断,更是过了百哭仍旧彻夜哭喊。后来薛老便请了人来看,那人只说这孩子天生性子倔,不愿接受这等人家,引来了阴司里的勾魂夺命,因而病痛缠身。后来那人送上了一副保命长岁锁,嘱咐必须戴到十五周岁,方可送走使者,得一世保全。
      但今日,之对外宣称是薛时珩十五生辰。
      薛府竹轩斋。
      “少爷,老爷唤你过去了。”
      “晓得了。”
      书桌前的人放下手中的狼毫笔,撩起衣服下摆,站起身来。今日所着,是一身月牙黄的箭袖,外边套着一件赤色挑金的麒麟祥云褂,脚上所着的则是一双弹墨粉面小官靴。旁边的家丁取来了一顶赤金白鹤冠,为时珩戴在发髻上。
      比较三年前,除了个子高了,面容也沉稳了些,虽仍是稚气未脱。
      穿戴整齐之后,时珩便和跟在身后的七八个小幺儿一同往宴客院赶去。
      “青冥,”
      “爷有何吩咐?”
      “老爷请了哪些客?”
      “洛阳城中,像富贵的贺、司马、杨,是肯定有请的。外加节度使、抚案、都尉,若要全数出来,就真数不切了。”
      “那赵林郭三家呢?”
      “爷可是说笑?这三家与咱家并称四大家,乃首席人物,怎会少?”
      时珩听罢,笑了:“列缺说得极是。”
      又说回这青冥、列缺二人,是跟了时珩身边十年,伶俐又会做事的两个小厮。故而时珩有事时多找他二人,其他几个小幺儿倒较少带去外游。至于青冥与列缺二名,前者是代表天空,后者则代表闪电,都是从文章中选出,比叫阿财阿广好听得多。
      时珩转过拱门,来至宴客院,只见客人已是来了大半,各种贺喜吵闹得很。
      “赵老爷到访——”
      时珩眼前一亮,忙走上前去。先向赵老及长公子请了安,便笑着向另一人物打起了招呼:“香孩儿!你可来了!”
      赵匡胤会意地与她碰了一下拳,也笑了:“今日你生辰,不正装,如何敢来?”
      时珩这才仔细瞅他装扮。
      橄榄色的长袍,白玉装饰的银线腰带;腰间系了一枚五彩花线编的络子,及一把苏杭檀香纸扇。配上头顶的银质彩珠冠,倒是一改往日的武侠风度,变得文质彬彬起来了。
      二人相视而笑。
      “林老爷到访——”
      林?时珩心下一喜,扭头望去却只见那林家老爷及他两位公子。当即也就叫上了身旁的赵匡胤,二人一同前去请安。
      “拜见林世伯。”
      “二位贤侄客气。”
      时珩站直原位,靠近林家公子小声开口:“哥哥,不知煦儿可有来?”
      自从十三岁开始,林煦便不再出家门,除了陪同家人外出办事以外,就如同各人家中的闺女足不出户了。上回林老爷五十寿辰,时珩亲到府上也不得一见,今日自己送灾保命之日,这个几年未见的旧相识,不知可否安好?
      林家长公子笑了笑,只道:“舍妹不便到正堂,与其他女眷往偏厅去了。”
      “多谢哥哥!”时珩笑了,这就和赵匡胤往偏厅跑去。
      薛老爷也不多加阻拦,只留了一句‘早些回席上来’便由他二人去了。

      时珩、匡胤以及青冥列缺两个小厮,一共四人来到了偏厅。这偏厅多是女眷,男子出入向来要得到许可,这不,连时珩到来也被拦在门外。
      时珩正不知该如何,恰好却来了这么一个人。
      “弟弟,来这里干什么?”
      闻声望去,青冥列缺二人已经躬身行礼:“大小姐。”而时珩则是两眼弯成了两个小月牙儿,稚气回了她自己一身地喊:“姐姐!”
      当年那个看着时珩出生,对这个‘弟弟’百般疼爱的薛漻,现已是二十多年纪的少妇。一身淡雅的襦裙,简单又不失别致,眉目之间有着与时珩相似的气息。因薛漻看着时珩长大,又是那般竭尽心力,故而二人除了姐弟情之外,还有几分母子的微妙感情。
      “来这里何事?”薛漻见她精神奕奕,心中也是欢喜。
      时珩溜了溜眼珠子,笑道:“敬酒!”
      薛漻拿她没法子,便放他几人通过。赵匡胤无事在身,便先去找林煦;时珩作为主人家,先是给自己母亲请安,以及各大户人家的女眷、左左右右转了一大圈,才有闲空去忙活自己的事情。
      “爷!这边来!”青冥列缺二人招呼着。
      “哪儿呢。”
      “您瞧那——胤少爷不正和她聊着么。”
      时珩顺着他二人指的方向看去,只见赵匡胤也站在那边,正和一抹淡禛色身影的人谈话。只是背影,但只从这背影上,却也看出她较以前年少时高了,肩也削出个形了,那一头长发是落得更长了。时珩只一步步走近,除了看到那个背影,还看到赵匡胤不时的笑脸。
      那二人察觉到她,皆向时珩望来。
      时珩望着林煦,口中喃喃,念出刚才所读文章:
      “形也,翩若惊鸿,婉若游龙,荣曜秋菊,华茂春松。髣髴兮若轻云之蔽月,飘飖兮若流风之回雪。远而望之,皎若太阳升朝霞。迫而察之,灼若芙蕖出渌波…”
      这是曹植幻见洛神宓妃所作的《洛神赋》。本只道世上岂有这般玲珑剔透的人物?不想今日见她,心中却只想到此文。
      “爷,您这回背得好长…”
      “多事。”
      林煦那边,却并未听到她还念了那么大一堆话来。
      时珩不自禁就笑了,走至她跟前,望着她低垂的眼睛:“我道是谁?还以为是那寒宫月女,洛水神仙呢。”
      林煦听了,抬起眼看她。许久未见,竟已变了那么多。奇怪,为何与香孩儿不同,并没有那种男子惯有的特征和轮廓?倒是这张脸,显得如此白皙干净。恍神间,见时珩笑了,林煦才收回了思绪:
      “你与儿时,怎还是那般爱闹?”

      -
      太白顶。
      天罡楼前的大理石广场。
      家愔正坐在天罡楼前的阶梯上,尽量坐得隐蔽一些。望向广场,只有那个什么舟旸师叔的弟子在互相切磋打斗、听说那十个人年幼时就回了天罡,十四岁之前都在练习基本功,参习星象,熟络十八般武器等。十四岁之后,才正式开始了天罡内徒所修习的《天承诀》的教导。
      天罡流由始祖一魂道人在唐朝所建,一魂道人师承袁天罡,星象、经络、内功方面上有很高的造诣。便是那时起,道人从参悟星象写下了《天承诀》一书,让天罡流凭着这北斗七星,名扬天下。
      《天承诀》分为三部六层:聆雨、逆风、破晓、残夕、忘情、噬魂。
      第一部乃内功心法,修习者按照这一部调节以及运用内力真气,修习熟练者凭着这两折在江湖上已经算为上者。
      第二部主修‘先破而立’,也就是修习者需要经历死劫、才可以脱胎换骨的内力大增,如同重生一般,却比重生更进了一层力量。
      第三部主修‘忘我’,修习者达到这一方境界时,便可以将内力转为外力,又或是将外力转为内力,真气融合身体灵魂,称得上是唯我独尊。
      师祖天玑子在禁地闭关,已经是将第五折忘情修习得很熟悉了;师父舟昱和师叔舟旸则是在修习第四折残夕。
      舟旸师叔那十个成家班弟子,因尚未大死大难,便仍在修习第一部。
      师姐于刃倒是已经将第一部练熟了,正在等待一个缺口。自己呢,才开始练习第二折逆风,每日都在调理控制体内的内功真气。
      “家愔,怎么坐在这里?”
      说话之人是天罡流肆天阁掌厨李老汉的孙女,在天罡居住,却不修习武功;现已十六,名唤晓阳、因自小与于刃相交甚好,便也是时常出来和各师兄弟、师姐妹一处顽的。晓阳本就是性格好之人,加上自从舟昱当了掌宿,于刃作为首席弟子便当了少掌宿,各人更是对晓阳不敢造次。
      “偷懒啊…”家愔笑了笑。
      对于家愔这些天罡弟子来说,晓阳如同亲姐,做事说话都会很随意。
      “也就你好意思说出口来,别人可不像你。”晓阳看回广场之上,众弟子正舞弄着十八兵器打斗,对于修习武艺是从不懈怠。“家愔,你倒是看看那些师兄弟,他们多勤。你倒是三天打渔两天晒网的,也不紧刻些?”
      家愔哈哈一笑:“师父说过了,我只需调息好内力,练些拳脚强身便可。《天承诀》第三折之后过于猛劲,不适我练。不过…师父说我头脑好,得当个军师。”
      “军师?”
      “是啊,既然我计谋多,师父就让我当个谋士,等师弟妹齐了,以后十人闯江湖就多多靠我来解决困难了。”家愔又望向舟旸的十个弟子,道:“像师叔那样,无疑能练出十个高手来、但那又如何?也就只是十个武艺高强的高手啊。”
      晓阳听着,赞同地点点头。
      “而我们若真的是各有所长,那么很多事情就可以轻松解决了。”
      家愔笑了笑,抬头望着蓝天:也不知,剩下那八个人是何等人物,师父收下来的弟子,肯定不凡吧?

      洛阳城、薛府。
      “说到儿时,煦儿你倒是经常管着我二人呢,偏我二人又是不安生的,总闹得你向我们发脾气。”赵匡胤笑道。
      三人已坐到偏厅角落的石桌前,在一串串灯笼红光之下回忆起年幼之事来。青冥列缺二人则是退回了偏厅院口,一边等着薛老的通传,一边不时和进出的丫鬟说上几句顽话。
      时珩望向林煦,倒也笑了,缓道:“如今,倒是愈发地安静了。”这是一种什么感觉?望着她,总会舍不得移开眼、或许,是太久未见。
      “我若不安静,倒是要提防你们讲我泼辣了。”林煦只是淡笑作为回应,对上时珩双眸,不料她却正看向自己、二人尴尬错开,只留得心中各有一种异样的感觉,皆是归纳为多年未见,心里陌生之故。
      赵匡胤并未留意,因听了林煦的话而笑:“煦儿可真是说笑了。像林府大富人家,怎么也不会走出个泼辣之词。”
      “身世只是虚名,较真可就失真了哥哥。”时珩淡淡反驳。
      林煦本就不喜用门第身家说事,听匡胤的话本有厌恶,但再听到时珩的短短一句却道出自己的心声,眉眼一怔,就扬起了笑意。三人复话其他事,才不到几句,就见列缺小跑了过来,禀道:“爷、胤少爷。老爷传话来说客人都到了,请二位爷回宴客院入席。”
      “你告诉老爷,我们这就来。”时珩有些失落。
      “哎。”
      时珩转过身,正欲向林煦告辞,发现她已先站起身来,欠礼笑道:“你们可是席中的重要人物,就快些回去吧。”匡胤听了,也点点头,拱拳行礼:“希望咱们还有下一次机会再次相见。”
      “一定。”林煦低着头,看不出任何表情。
      时珩抿抿嘴,见匡胤已经转身跟着小厮而去,也不敢再耽搁。虽心里有些空落落的,最终还是行了礼:“我们还会再见的。”
      “嗯…”
      时珩掀了衣摆起身,轻叹一声才走了没几步、便听到身后有人喊自己的名字。再转回去,那人轻抛来一样物件,时珩忙伸手接住。
      一个香袋。以明黄作为底色,用红、蓝、黑、白四色绣了一只昂首飞翔于苍穹白云之间的白鹤、与往常所见的不同,这只白鹤明显的自由,那样的栩栩如生。时珩拿在手中,凑近鼻子闻了闻。
      “白芷,甘松,杜衡…”时珩依稀闻出了几味香料,却又有一种味道,怎么也记挂不起来的。“龙涎!”时珩惊了一下。
      林煦笑了笑:“今日是你生辰,不知送何物…家中恰好有些龙涎沫,便渗着给你做了这个…”林煦望着她,只道:“别嫌弃就行了。”
      “怎么会!”时珩径直把香袋护在衣里,笑道:“我把它带一辈子。”说完,便回身跟上赵匡胤,方才的苦闷消失得无影无踪。林煦见她欢喜,心中也是高兴,这个好久不见的人,仍旧像一个孩童,仍旧爱玩,爱闹。
      走在前头的赵匡胤下意识地望向林煦,见她脸上带笑,不由得看定了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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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少年倾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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