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线千匝，错牵挂》明晢

2、落寞帝师凤栖梧

　　薰华早上醒来发现自己睡在自家床上，模模糊糊地想起昨天晚上好像跟九微在江边喝酒，喝着喝着有些醉意，也不知道自己有没有说过什么胡话。想了想，即便说了，也没有关系吧？她是个没有秘密的人，就算有，别人家也只当笑话来听罢了。他……应该也只是当笑话的吧。

　　十岁大小的弟弟早早的过来拍她的房门喊她起床：“姐姐，姐姐。”清澈响亮，一声一声。

　　她恶劣且厌烦：“谁是你姐姐！”

　　她原是准备要起来的，被他一叫，却又不想起来了。这个同父异母的弟弟向来很是粘她，她却嫌恶不已。她若嫌恶一个人，便是连同那个人的所有，她都一并嫌恶起来。她恶劣且极端。

　　她其实并不是一个擅长开玩笑的人，反而事事都认真，就连一句玩笑话，都说得认真。她说是的时候不一定就是是，她说不是的时候那就一定不是了。就好比那个十岁的弟弟，这么多年来，她无论人前还是人后，都不曾承认过。

　　洗漱完来到厅堂，看着桌子上摆好了餐点，见了父亲继母也不喊，直接寻了自己的位置坐下就吃。继母对她不满已经许多年了，父亲见状不止一次道：“薰华，怎可如此没礼数？”

　　“礼数？”她懒散得爱理不理，“我从来都是有爷生没娘教，从哪里学礼数去？”

　　“你……”一句话堵得韩先生怒目圆瞠却拿她毫无办法。韩先生自觉亏欠她甚多，从小到大都不曾约束过她什么。

　　继母冷冷地讽刺一声：“真是个野孩子。”她听罢，也不怒，一句话听得太多遍迟早会麻木，无论是一往情深的“我爱你”，还是爱恨纠缠的“我恨你”，听多了或说多了都只会觉得那不过是一句闲话而已，并不觉得此中承载了多少的疼与痛。

　　她嗤笑，用调笑的口吻说着别人的心思：“我是野孩子，是你男人在外头偷偷跟狐狸精生的。狐狸精生的女儿当然就是狐狸精，脸长得好就行了，出门随便勾个男人就不愁吃喝，我何必学那些有的没的。”转而又笑着恶毒道，“你还是好好教教你儿子吧，改明儿等你男人死了，你儿子若是出息了，或许你还有个依靠。可要认真的教他别被狐狸精迷惑了，省得以后有出息了就不认你这个娘。”

　　“小贱人！”继母从牙缝中挤出几个字，“你敢再说一遍！”

　　薰华笑得更像只迷惑人心的狐狸精，好整以暇地看着一脸动怒的继母，似乎激怒她也是乐趣之一：“瞧你，年轻的时候看着不是挺美的么？跟了我爹以后这苦熬得，啧啧，都写到脸上来了，你说你现在哪里还有当年风华冠绝帝都的尚书府千金小姐的样子。”她笑得幸灾乐祸，“是不是很后悔，拼了力气却抢了个这么没用的男人。当年我不是跟你说了吗？也只有我娘亲那种蠢货才会瞎了眼看上他这种徒有其表的穷酸书生，你偏不听。现在好了，千金小姐做不成，贵夫人也做不成，弄得自己跟个市井俚俗一般，整日里只会跟我计较，你也就剩这点心计了。”

　　这话已经说过千百遍，韩先生由第一次听得气昏头到现在已经成了习惯了：“薰华，你母亲并不是个贪图荣华富贵的女人。”

　　“哼，我倒希望她是个爱慕虚荣的女人。这天下怎么会有这么愚蠢的女人，放着好好的一国之君不要偏要跟一个没用的酸秀才，说出去都要笑掉别人家的大牙。”她冷笑道，“你说倘若我娘亲当年聪明一点，跟了皇上，她现在是不是活得好好的，至少死的时候有个名正言顺又好听的名分！”

　　韩先生听得一愣，这么多年了，她虽然嘴上不说，可心里还是记得清清楚楚的，心里还在记恨着他的无能。既然没有能力护着当年那个为他抛弃一切的女子，当初就不应该满嘴承诺的要许她一生一世。

　　早饭吃了一半，寂静了十多年的门口忽然间喧闹起来，闻得一声“圣旨到”，把一家人都给震住了，好半天了还是薰华先回的神，满脸都是讥笑：“哟，圣旨？酸秀才可是要回去当官了？”

　　宁用一身骄纵去换取所有人的讨厌，恐怕这世上也只有她韩薰华一个人。她并不是天生就是个惹人生厌的孩子，只是不想讨人喜欢罢了。

　　继母听得圣旨到便知道熬了十几年终于熬出头了，再也不用躲在这种穷乡僻壤整日里粗茶淡饭，这样的生活早已让她厌倦，回去以后她还会是个令人艳羡的贵夫人！

　　一家人慌慌张张地出去接圣旨，韩先生果真是要回去当官了，而且官职还不小。闻说帝师当年在先帝面前聊献一计便击退了敌军百万雄狮，在军中的威望不可忽视，如今皇帝一纸诏书将他召回帝都，无非就是笼络人才，稳固军心。想到当年因为一个女子而逼得恩师流落栖梧镇这等穷乡僻野，皇帝心里委实也觉得对不住。自觉那女子果真是红颜祸水，竟撩得他如此对待恩师，实在不应该。为了表示他的诚心，他以姻亲之名，赐婚太子与帝师之女韩薰华。

　　当年爱得掏心挖肺，非卿不可，转眼沧海桑田，物是人非，才发现再深的爱恋也不过只是曾经。

　　薰华觉得，再骄纵的命运也是由不得自己的，嫁给皇太子，成为世上最尊贵的女人，她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似乎比这更高的虚荣也不能叫她开怀，到底要怎么做才能让她如愿，除了她自己，没有人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