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自绸缪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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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点如豆烛火于窗纱上晕开浅淡的昏黄，脉脉暗香缠绵出一室幽冷，正是隆冬，贾惜春在烛火下修剪着一枝梅花，反复端详许久后，她终于放下剪子，将花插到一边的汝窑美人瓢里，指尖划过瓢身上的细密冰裂纹样，道：“入画，你去将炉里的香熄了。”
“是。”入画应声而去。
“这新开的绿萼梅香气清冽，混入烟火气反倒不美。”惜春道，这花她惦念了有一段时日了，今儿从凤姐那儿出来，见那院里花开的正好，不免见猎心喜折了几枝回来，她手边这枝梅花，花形纤巧精致，花色莹白润泽，配这只天青色透微蓝的美人瓢正是再好不过的。
入画想起贾琮走前的吩咐，收起了她手边的剪子，又将烛台端到外间剪了灯花，端回来时絮絮道：“瑄哥儿离家前反复嘱咐过，那香是他托太医特特调制的，说是加了不少调理人的药材，真真是千金不换的好东西，姑娘的身子却是一天都离它不得。”
“不妨事儿。”她就着入画端来的水净手，“我就寝前你再点上也就是了。”到底愚钝了些更提不上贴心了，若非哥哥嘱咐，她只怕也想不起利器是万万不能留在房里的，惜春暗叹了一声，终是绝了提点她的心思，只打算等剧情结束后让贾瑄再寻个合心意的丫头。
她擦了手，打开搁在一旁的家书，午间她已读过一回了，现下却是要算算日子。好在前些日子她随信带去了几只自制鹅毛笔，映入眼帘的字迹总算是能看得懂。
贾瑄在信中提及今年的气候比往年来得格外寒冷些。好在他入冬之前狠狠打了一仗，兼之今冬苦寒，狄人损失的元气不小，自是要修生养息一段时日。只怕今明两年都再无入侵之力了，他趁机递了折子，荐了一新晋小将替了自己，今上乐得给他这个脸面，下旨召他一月后回京。
信中说是一个月，裁去军队交割并整理行装等琐事，兼之信在路上的时间，仔细想来也不过这几日的光景。
想到久别的兄长要回来，便是心如止水如惜春也难免带了些喜色。
“可是二爷打了胜仗？”入画见她有别于平日的柔和神色，在昏黄灯下愈发眉目娟丽，气质柔婉，不免出声询问。
惜春合上手上的书信，隔断了入画意欲窥探的视线，方悠然道：“不止如此，哥哥说是要升职回家了。”
“果真如此？”入画的神色有一瞬的凝滞，但很快强笑道，“这可是阖府的好事呢。”
惜春察觉到了入画言语里微妙的言不由衷，不过眼下她却不想理这种小事，哥哥自请回京只怕不是那么简单，遂命入画伺候自己梳洗，又打发她吹了灯，往外间值夜去了。
合上门扉的声音在寂静夜里回荡着安宁的意味，惜春看着从帐幔缝隙里沁入的散淡月光，养神的香气侵入肺腑，虽然远在天边，但在这诡谲后院里，这缕香气却像他依然在身边一般，让她无端安心。这贾府，她能相信的只有他了，这是生死打磨出的，相依为命。
哥哥啊……她暗叹一声，贾瑄素来是个混不吝的角色，依着他的性子，只怕恨不得日日呆在边关，没得在京里受贾府这一家子的拖累。再者说今次大获全胜，正是调|教手下的好时候，先前的大胜已为他树了极高的名望，若是辅以施恩，这北地少不得成为他的一言堂，至于拥兵自重之类的忌惮，他怕是从未想过的。
虽说就是贾瑄不会走这一步棋，她也自会去信劝他向圣上表忠心的，但毕竟时机不同，总要让他好好布置一番，留一班根底在北地。如此匆忙的回京，只怕这大胜难免被人摘了桃子去。
思及如此，惜春慢慢眯了眼，只怕是朝中有人要哥哥动一动呢。
她虽然对今上了解不多，但贾瑄曾言他们是过命的交情。有多少水分暂且不论，只这句话就看得出今上与哥哥情分不小。再者说当年哥哥年少离家，领兵时未及弱冠，彼年皇帝受禅登基，帝位不稳，很是费了番力气方才力排众议，将哥哥插入军中，如今他声势正隆，皇帝没道理自己毁了这番基业。
如此看来，便是老圣人的意思了。只不知是防着哥哥拥兵自重，还是为义忠忠顺两位亲王留张底牌，抑或是……不愿放权？
等哥哥回来了倒是要与他好好计较一番了，眼下朝中情势愈发微妙，老圣人积威犹在，今上隐而不发，以四大家族为首的世家大族日暮西山，今上近年提拔的清流寒士锐意进取，平衡打破只在眼前。哥哥他身为四大家族的一员又是皇帝伴读朝中新锐，若是一个不慎，未必能留得性命，思及上一世满门抄斩后四处奔逃的仓皇，她不由心生阴翳。
形势如何还待她再看看。
惜春揉了揉涨疼的太阳穴，深深吸了一口气，任温煦的暖香荡涤五内，再慢慢吐出，将满心阴翳散去，沉入梦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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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厢入画确是难以入睡，虽从未承认，但从心底里她是畏惧贾瑄的。自知此人起，她便知这是一个穿越者，起先还有心拉拢他，可方一照面，她就明白贾瑄绝对不是个可以拉拢的对象，他看自己的眼神完全不像是在看活物。她还记得他第一次看到自己时说的那句话：“惜春，你的丫头看着不是个安分的，不如发卖了，我再替你寻个好的来。”
那语气与他先前的那句：“你这紫檀木嵌牙雕的摆件笨重了些，不如收起来，我再替你寻一幅金丝楠嵌慧纹的屏风。”一般无二。
那种视她如死物的淡漠语气使她现下想起依然钻心的冷。
她无法想象如果贾瑄知道有个穿越者在他妹妹身边，那个男人会用怎样的手段对待自己，怕是会即刻杀了自己吧。她深知，贾瑄不会留任何一个可能的危险在贾惜春身边。
好在她一向小心，总是没露出马脚来。
现今黛玉入府，贾家的波澜将起，她确是要找个机会离了贾府，不然难免被一家子极品拖累下去，若是能借机入了北静王府，以她的聪明才智一定能如鱼得水，说不得还有一飞冲天的机会。
不过当务之急还是要仔细应对将归的贾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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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倒是回的早，朕还打量着你总要再过个一两日方得归京，不成想还是漏算了你思乡情切的心啊。”天际将将染上暮色，央华宫里早已是灯火通明，年少的君主看着下首跪安的贾瑄，无奈道：“若非朕自小就厌了宫人随侍，深流你只怕少不得担个私闯皇宫的罪名。”
“圣明无过皇上。”贾瑄板着脸请了安，展眼绷着的身板就软了下来：“大部队仍在城外，估摸着要到明日方得进京，臣确实是快马加鞭回的京。”
贾瑄顿了顿，嬉笑道：“臣自小随皇上读书，自是知晓您不喜内侍。”段衍观他神色，转头就明了了他的未尽之言：若是被宫人撞见，自是有你分辩。
段衍只觉一阵头疼，原以为于北地打磨了几年，总该让他收了这惫懒的性子，不成想他竟是愈发的无法无天了，思及少时为贾瑄收拾烂摊子的光景，段衍只恨当日未曾再与老圣人据理力争一番，哪怕再拖延些时日，便是让他晚归几日也是好的。
虽说他们多有通信，亦知贾瑄近年来性子愈发散漫，却未料得他任性至此。一想到那被他滞留于城外的一批人马，段衍就深感不只头，甚至连心肝脾肾都疼了起来。
若是朝臣借机参贾瑄深夜独身入京，居心叵测，帮贾瑄开解却着实要费几分心力，他的两个好兄弟想是不会放过这个打击贾瑄的时机。
好在贾瑄这几年光阴非是白度，虽性子未有好转，但到底较以往更谨慎了些，因道：“我早在军里做了一番布置，知我自行入京者不过几员亲信，若是保密自是好的，万一被朝臣知晓，不过降职，最差不过一撸到底，臣自可借机排查亲随，少不得揪出几尾大鱼来。”
段衍拧着的眉方才舒展开来，这小子到底成长了不少。因笑道：“你打量着朕是不知你的心思罢，设计拔钉子是小，你只惦记着你那捧在心尖尖上的妹妹呢。”
“皇上圣明！”贾瑄嬉笑道。
在这节骨眼儿，贾瑄愈是骄横大意，愈是居功自傲，反倒能减了老圣人并二王的戒心，须知他不过弱冠，又是世家嫡子，骄横无礼些方是常态。持重谨慎的贾瑄只怕是他们最不愿见到的。
这一点他与皇帝都心知肚明。高官厚禄尚可徐徐图之，眼下最要紧的不过“藏拙”二字罢了。
段衍见他多有去意，有意问他几句征战并行军诸事，见他实是坐不住了，又看窗外夜色已深，方满意地收了逗弄他的心，施施然挥手打发他出了央华宫，往城外去了。
待得贾瑄提心吊胆地出了宫，便飞身向着贾府处去，虽早知妹妹是个女中的须眉，心机本事丝毫不差，但一想到那个穿越女留在妹妹身边，他就难免提心吊胆。单论能耐，一百个入画都不够惜春玩的，可万里还有个一字呢，谁知道那入画有没有甚么金手指。
思及此处，贾瑄不禁心生懊恼，若非他是个理科生，惜春又早早地淡忘了红楼剧情，他又岂会留得那么一个不安分女人的性命？只不知那个女人的目标是谁，早早地套出话来，早日送走方好。
贾瑄停在贾府门前，望着那闭合的大门，终是觉察，这般时辰，惜春早已安置，他要见妹妹只能等明日了。贾瑄这才明了为何皇帝问了他如许多的事，须知军中诸事他俱都上了折子，眼下皇帝问他只怕是有意拖延时间呢！
三年不见，皇上的腹黑实是有增无减！他暗叹自己识人不明年少无知，复又恋恋不舍地看着贾府的朱漆大门，怀想了一番体贴的妹妹，舒适的寝室，遂恨恨地投奔北静王去不提。
作者有话说第2章 自绸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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