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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chapter 1-5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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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 1
上课铃响起,走廊上嬉笑打闹的人群立即收声往各自的教室跑去,匆忙中撞到人也不会在意,不过一两分钟,整座校园便从喧嚣中沉静下来。
十一月的阳光明媚依旧,微风带着寒气吹过,窗玻璃上附着了一层薄薄的雾气,隔着窗户什么东西都看不明晰。
讲台上政治老师唾沫横飞,讲台下赵渝绅昏昏欲睡,就在他打算趴到桌子上打个盹儿时,一抹黑色从临近的窗边闪过,将他吓了一跳,以为班主任又来盯梢。
赵渝绅瞬时清醒过来,撕掉笔记本上那张鬼画符,揉成一团放在桌角,懒懒地撑起身子。
“聪明不用在正道上”说的就是赵渝绅这样的学生,人缘好,情商高,脑袋瓜子总比别人转得快,偏偏不爱学习,还喜欢跟老师对着干,很让人头疼。
不过老师拿他也不是没有办法,刚开学就直接让他当了班长,潜移默化的,这刺头儿还真培养出了点责任感,班上的纪律大有改善。
赵渝绅打着哈欠,晲了同桌一眼,发现对方正听课听得如痴如醉,不禁在心里啧了一声,班主任为激发他学习的欲望特地给他安排了学霸同桌,可似乎并没有起到激励的作用,反倒让他更厌烦学习。
过了大概两分钟,一直巴拉巴拉说个不停的政治老师突然停了下来,朝同学们示意了一下,大步走向门外。
政治老师一出门,教室里便发出嗡嗡的交谈声,都是些五花八门的猜测,什么要放假了,谁谁谁违反纪律要被处分了,哪个老师出差要换老师代课了……
唯二两个坐在前门正对面的女生则一直痴痴地盯着门外,小声尖叫“好帅”“好帅”,不知道在花痴个什么劲儿。
“咳咳。”政治老师咳了两声,教室里顿时安静如初,他重新走上讲台,身边跟了个只到他下巴高的小男生,道:“这是我们班来的新同学,叫夏秋。”
原来是来了个插班生!这插班生长得真好看,而且好像是混血!女生们眼睛都亮了起来。
“请大家用热烈的掌声欢迎新同学!”
啪啪啪啪——大家都很给面子地鼓掌,有的还用拳头捶打桌面,或者用书本拍向前桌的头。
只有赵渝绅漫不经心地转动手中的钢笔,打量着这个与他们显得格格不入的新生。
附中管得严,男生大多剃板寸,女生头发不能过肩,星期一到星期五都要穿丑不拉几的校服,这些严苛的规定硬是将整个学校学生的颜值都拉低好几个档次。
而此时,夏秋穿的是白衬衫搭深收脚牛仔裤,配着一双牛皮短靴,外面套着一件简约有型的黑色风衣,风衣的立领遮住他小半张脸,衬得他愈发精致,跟个玩偶似的。
硬是要赵渝绅用一个词来形容现下的场景,那就是鹤立鸡群。
这新生以后的日子恐怕不会好过,赵渝绅想着。
政治老师很啰嗦,自顾自地说了许多让大家团结友爱的话,夏秋则沉默地站在他身边任由五十六双眼睛对他进行赤-裸裸的打量。
过了几分钟,政治老师才意犹未尽地收声,让夏秋暂时坐到学习委员旁边,晚自习的时候再让生活委员给他调整位置。
夏秋小声地朝政治老师道谢后,走到自己的位置坐下,并没有与热情的学委同桌有过多的交流。
有了新同学的加入,这节政治课大家都显得比以往更积极。
下课后,夏秋身边就围满了人,大多是被他的外貌吸引来的女生,各个对他嘘寒问暖,打听他以前在哪里上学,为什么突然转到附中。
夏秋表情依旧冷淡,心里却紧紧绷着,很不能适应这么多人的热情,于是敷衍几句就借口打水离开了包围圈。
拿着暖壶走出教室,夏秋看着两边的走廊有些茫然,他第一次来这栋教学楼,根本不知道水房在什么地方,他又不想回头去问那些叽叽喳喳的女生。
这时,一只胳膊搭到他肩膀上,只听身后的人道:“水房在右边,顺着走廊走到尽头就能看到。”
夏秋不着痕迹地往旁边挪了一步,挣开肩上的手臂,转身打量说话的人,是一个骨架高大身材瘦削,看起来就很擅长运动的男生。
“谢谢。”夏秋礼貌地道谢,转身朝水房走去,没有询问对方的名字。
站在赵渝绅身后的周鑫撇了撇嘴,酸酸地道:“什么玩意儿啊这么拽,哥一根手指头就能吊打他好吗。我说绳子,你没事理他干嘛?”
赵渝绅用手肘捅了捅周鑫的肋骨:“我可是班长,我打赌晚自习班主任肯定会把我叫去谈话,让我好好照顾新同学。”
“嘿,你是班长又不是奶妈,秃头让你管这管那的烦不烦啊。”周鑫口中的秃头指的就是班主任,班上很多人都这么叫。
“闭嘴吧,还敢管班主任叫秃头,上次没被罚够?”
“说的好像你没叫过似的。”
两人互相损着,在走廊上嘻哈打闹,周围的人看到也纷纷加入,你推我攘。
这个年纪的少年精力最是旺盛,不发泄一下就浑身难受,即使老师一再强调不能追逐打闹他们总是不听。
不一会儿夏秋提着装满水的暖壶回到教室门口,暖壶被周鑫的屁股狠狠撞到又磕在他的膝盖上。
夏秋痛得小声地吸了口气,眉头微微皱起,周鑫回过头开看到夏秋这幅模样,觉得这新生又傲又娇气,当下没什么诚意地道:“哦哟,不好意思撞到你了,你没事吧?要送你去校医室吗?”
周鑫一说完,周围几个男生就嘻嘻哈哈地笑起来,夏秋听出周鑫语气中的嘲讽,看了他一眼,没有说话,转身走进教室。
夏秋离去以后,那几个男生才你捅我一下,我推你一把地说起话来:“周鑫,你这么欺负新同学小心被打小报告,到时候秃头罚你抄课文抄到手抽筋。”
“哈哈哈哈哈。”
“唉,我说,那个叫夏秋的家里应该不错吧,高二上学期还能到插班到我们这里。”
“谁知道,说不定是校长的侄子什么的。”
“管他家里怎么样,这鸟人在我们这肯定混不好,脾气那么古怪,也就那些花痴会理他。”周鑫显得尤其厌恶夏秋,“你们看吧,过一阵子连那些花痴女都不会理他了。”
一语成谶,新鲜劲儿过后,无论是本班还是外班,都没有人再与夏秋说话。
没人喜欢热脸贴冷屁股的感觉,长得好看又如何。
Chapter 2
G市的冬天又湿又冷,十二月份下了几场冻雨和冰雹,天上总是笼罩着一层阴沉沉的云,阳台上晾的衣服一个星期也不见干。
夏秋爱干净,贴身衣物每天都要换洗,不像其他一套衣服可以穿一个星期的男生。
南方潮湿的天气让他有些苦恼,每天都要抽时间用吹风机将衣服一件件吹干,再叠好收进衣柜里。
与夏秋同宿舍的是隔壁班因为太捣蛋被特意分出来的三个男生,他们看夏秋不顺眼,一听到吹风机的呼呼声就开始骂骂咧咧。
反复几次后,夏秋便专门找三人都不在的时候整理衣物。
这种退让的行为并没有带来和睦,反而让那三人变本加厉地找茬挑衅。
在以前的学校夏秋也不合群,他早就习惯来自各种人的刁难,相比从前,现任舍友的言语攻击对他来说不痛不痒,便总是沉默以对。
久而久之,他们觉得无趣了,就将夏秋当成隐形人,互不干扰。
转眼,夏秋来附中两个多月了,却依旧没有交到朋友。
每天都像没有感情的机器人一般,按设定的程序上课,吃饭,慢跑,看书,整理内务,睡觉。
形单影只。
班主任看在眼里,有些着急,他希望自己每个学生都能健康快乐地成长,而夏秋内向得有些过分,已经属于心理疾病的范畴。
班主任忧单独找夏秋开导过好几次,收效甚微,之后不得不转换策略将赵渝绅叫到办公室长谈,希望作为班长的他能多关心夏秋,让夏秋尽快融入集体。
赵渝绅平时和周鑫他们一样以取笑班主任秃头为乐,这是大多同龄人的共性,但不妨碍他心里对班主任的敬爱。
于是他将班主任交给他的任务放在心上,每天都暗暗观察夏秋的表现。
越是观察,赵渝绅越是觉得难搞,他发现夏秋根本就不是班主任想象中那样内向怯懦,而是相当有主见,做事井井有条,不为外物所扰。
这样的人之所以没有朋友,完全是因为他自己不想交朋友。
啧。
“夏秋,可以请教你一个问题吗?”虽是礼貌的询问,可赵渝绅已经将自己的习题册放到夏秋课桌中央,完全盖住夏秋的课本。
夏秋沉默地抬头,与一脸虚心求教模样的赵渝绅对视,不知道这人为什么要来招惹自己,找茬吗?
两人对视许久不肯示弱,还是夏秋不想将时间浪费在没有意义的事情上,率先开口道:“你要问什么?”
赵渝绅随意地翻到习题册某一页,用食指弹了弹,道:“这些我全不会,你可以教教我吗?”
不是说请教一个问题吗?夏秋抿着嘴唇,已经确定赵渝绅是看他不顺眼故意来刁难他的。
不过他不喜欢跟人发生争执,从抽屉里拿出一沓草稿纸,稍稍看了一会儿题目便动手在稿纸上写写算算,没有丝毫停顿。
赵渝绅见状,厚脸皮地坐到夏秋旁边,手肘撑在课桌上,凑近夏秋看他答题。
夏秋的字跟他的人一样精致秀气,细微之处暗藏锋芒。
“你直接写答案,也不给我讲解一下?万一我不懂怎么办?”赵渝绅自来熟地从夏秋的笔筒里拿出一支铅笔,用灵活修长的手指换着花样转动。
“我写得很详细,智商达到平均水平的人绝对能看懂。”夏秋语气冷淡地说。
赵渝绅语塞,他怎么可能承认自己智商不行。
五分钟过后,夏秋将写满字迹的稿纸递给赵渝绅,继续看自己的课本。
赵渝绅见对方没有再搭理自己的意思,便自顾自地在习题册上翻找答案,他发现夏秋写的答案全部正确,解题步骤比标准答案还详细易懂,不禁对夏秋刮目相看。
“你成绩不错啊,这是高三的内容,你却用这么短的时间全部写出来了。”
夏秋不想和赵渝绅说话,装作没有听到。
赵渝绅放下习题册,盯着夏秋的侧脸看了一阵,不知怎么突然笑了一声,然后起身离开。
夏秋抬头看着赵渝绅离去的背影,有些诧异,他还以为赵渝绅会不依不挠地让他讲解解题步骤。
夏秋觉得经过这次挫折,赵渝绅以后也会像其他人那样将他无视,可他显然高兴得太早,赵渝绅才没有那么容易打发。
从那天开始,赵渝绅每天下午放学都准点在他桌前报到,与他探讨题目,雷打不动。
周鑫等人见状,纷纷发出嘘声,觉得赵渝绅与其把精力浪费在夏秋身上,还不如跟他们去打球放松心情。
不管别人怎么想,赵渝绅每天都会骚扰夏秋半小时,坚持了一个多月,才勉强跟夏秋成为普通朋友,没事能聊上几句的那种。
一月末,高二年级进行了一次摸底考试,题目特别难,考完之后哀鸿遍野,唯有夏秋淡定如初。
周鑫暗地里一直骂夏秋装逼,附中是省里最好的学校,考题出了名的变态,他不信夏秋一个外校转来没几个月的插班生能考得了多好。
可没过几天,年级公告栏上张贴的成绩单就狠狠地甩了周鑫一巴掌。
年级第一赫然是夏秋,不仅如此,他的总成绩还比第二名的钟倩高了三十多分。
看到夏秋这个陌生的名字,全年级都炸锅了。
夏秋是谁?以前怎么没听说过年级上有这么一个大学霸?
除了刚转学到附中那几天引起过骚动之外,夏秋一直很低调,像隐形人一般,很多同班同学都叫不出他的名字,更别说同年级的人。
可这次夏秋却被某些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的人推到风口浪尖。
成绩公布的第二天,全校学生都知道了高二摸底考的年级第一是个外校转来的叫夏秋的娘娘腔。
为什么说他是娘娘腔呢?
宿舍的桌子上摆了十几种不重样的护肤品,娘不娘?
一天要洗两次澡,换两套衣服,娘不娘?
天天晚上都在宿舍里叠衣服喷香水打扫床铺,娘不娘?
耳听为虚,眼见为实,为了亲眼看看这个横空出世的学霸是否真的像传说中的那样,每个课间都有人组团到夏秋他们教室的窗外张望。
更过分的人还会直接闯进来,坐到夏秋周围的位置上近距离观察他,试图逗他说话。
夏秋承认自己爱干净,喜欢整理东西,对自己的仪表很在意,每天都会花费一定时间打理自己的外貌,可这是他私人的生活方式与习惯,他不觉得哪里不对,也无需旁人置喙。
他不喜欢与人交流,并不代表他是块石头,对周围的风言风语毫无知觉。
他烦透了这种被人当成稀有动物围观逗弄的生活,所以,他决定要找始作俑者开诚布公地谈谈。
Chapter 3
能将他的隐私事无巨细透露出去的人,除了他那三个舍友还会有谁?
夏秋回到宿舍时,恰好三个人都在,他便平心静气地同他们理论起来。
他平时不轻易开口,一开口就能将三人说得哑口无言。
吴辉没想到夏秋还有这等口才,气得脸颊通红双耳充血,激愤之下抱起夏秋桌上的瓶瓶罐罐一股脑丢出门外。
碎裂的玻璃碴子洒了一地,隔壁宿舍的人听到声音纷纷探出头来。
“考了个年级第一了不起?抄来的吧?你天天像个女人一样花大把时间来打扮,哪里有时间学习?”
“死娘娘腔,带着你的香水化妆品滚出去吧,看到你我就恶心!”吴辉指着夏秋的鼻子吼出这句话的时候,恰好碰上来寝室找夏秋的赵渝绅等人。
夏秋握在手中的扫帚还没挥出去,吴辉就被他身后的赵渝绅踹翻在地。
“谁在这放屁呢。”周鑫顺势拽住吴辉的衣领照着他的脸就是一拳,他讨厌夏秋不假,可夏秋现在是他们班的镇班之宝,容不得别班的人欺负。
宿舍里其他两人见赵渝绅跑到自己寝室撒野,哪里肯善罢甘休,两边的人便顺势厮打起来。
寝室的吵闹引来更多人,竟然慢慢演变成两个班的男生互殴,舍管阿姨们拉都拉不住,最后还是闻讯赶来的年级组长用“再动手统统开除”的威胁将他们震慑住。
这次打群架虽然没几个人受伤,可参与人数多达三十几人,影响极其恶劣,学校对涉嫌参与打斗的人都给予相当严厉的处罚,还叫了家长。
作为整个事件的起因,夏秋由于家庭情况特殊,家长并没有来,年级组长只能一次又一次地找他谈话,弄清楚夏秋被排斥的缘由后,深深叹息。
夏秋这个孩子各方面都很优秀,就是性格有点问题。
思来想去,年级组长决定给夏秋调换宿舍,让他与本班的男生住在一起,他向夏秋提出这个建议后被拒绝了,夏秋已经决定申请外宿,他会在学校附近租一间公寓走读。
年级组长打电话与夏秋的家长沟通过后,同意了夏秋的外宿申请。
二月初,附中开始放寒假,补课最后一天,附中附近大大小小的道路都被来接学生回家的车辆堵住,傍晚的时候才勉强能够通行。
夏秋很悠闲,在所有人都忙着回家时,他躺在公寓的布艺沙发上听歌看书,直到楼下的车流散去,他才换上运动服像往常一样到学校操场慢跑。
他今年不打算回家过年,养父母对他的决定不置可否,倒是弟弟夏梓宣听说他今年又不回家,有些生气,打电话与他抱怨一番。
过年这段时间是G市最严寒的时候,比夏秋以前生活的B市还要冷,而且没有暖气。
夏秋不太能适应这种天气,大年三十早上一醒来,发现自己发起了低烧。
生病的人总会比平常显得脆弱,夏秋也不例外,他木呆呆地吃掉从医药箱翻出来的退烧药,就窝在被窝里发呆,觉得自己有点寂寞。
十五年前的今天,刚满月的夏秋被亲生母亲送到孤儿院,没过多久他就被一对家境富裕的夫妇收养。
十年前的今天,弟弟夏梓宣出生,夏秋的养父母有了自己的亲生儿子,对他的宠爱却丝毫不减。
三年前的今天,夏秋与夏梓宣同时被绑架,命悬一线,后来两人都被警察解救出来,夏秋毫发无伤,夏梓宣却重伤送往医院抢救,从此落下病根。
虽然夏梓宣受伤与夏秋并无关系,可自那以后,养父母对夏秋的感情迅速冷淡下来。
有钱人家是非多,与同龄人相比夏秋实在太优秀了,那些亲戚怕他长大以后与夏梓宣争夺家产,便经常在夏秋养父母面前煽风点火,挑拨离间,每次都拿绑架的事情说事,导致夏秋与养父母之间的隔阂越来越深。
夏秋记事起就知道自己是夏家的养子,他一直都看得明白,不敢奢求不属于自己的东西,所以那些亲戚的担心完全是多余的。
他爱他的养父母,也爱他的弟弟,可为了避开夏家的纷扰,他只能选择远远离开。
夏秋在床上躺到中午才爬起来做午饭,他喜欢吃自己做的东西,冰箱里从来不缺新鲜食材。
简单吃过午饭后,夏秋穿上厚厚的羽绒衣出门,到附近的沃尔玛购买做年夜饭需要的食材,虽然只有他一个人过年,但不妨碍他制造一些过年的喜庆气氛。
手上提着好几个大口袋离开沃尔玛,夏秋又在街边卖烟花的小店买了许多烟花,才心满意足地回家。
年夜饭上鱼是绝对不能少的,意味着年年有余,是吉祥的象征。
夏秋照着百度来的菜谱做了一道红烧鱼,接着做了饺子、馄饨、元宵和长寿面,他手法不够娴熟,做完这些已经到了饭点,他便随意将饭菜热了热端上桌,开始享用属于他一个人的年夜饭。
夏秋吃饭喜欢细嚼慢咽,一顿饭至少花费半个小时,要是吴晖他们看到,肯定又要骂他娘娘腔。
年夜饭后,中央电视台的春晚开始了。
夏秋将电视声音调到最大,让屋子里显得不那么清冷。
他将剩菜倒掉,洗涮好碗筷,然后给自己泡了杯热茶,双手捧着暖烘烘的杯子坐到沙发上看春晚。
手机静静地躺在夏秋身边,时不时震动一下,大概是以前的同学群发的贺岁短信。
今年春晚的节目似乎有些无聊,夏秋觉得无趣,便到书房拿了本泰戈尔诗集打发时间,遇到感兴趣的节目才会抬头。
十点刚过,周围陆续响起鞭炮声,应该是有些人不想熬夜,提前将鞭炮点燃准备睡觉。
夏秋起身把所有的窗户都关上,防止烟雾碎屑飘进屋子里。
隔着客厅阳台的玻璃,他看到楼下平台有几个小孩在玩烟花,银色的火花从锥形的底座喷射出来,在半空中汇聚成圣诞树的形状,好看极了。
绚烂的火光让夏秋淡蓝色的眸子染上暖意,他转身换上厚厚的冬装,提着一袋烟花出门。
他已经过了爱玩烟花的年纪,但他喜欢看别人玩。
夏秋平时与邻居没有往来,那几个小孩不认识他,看到他朝他们走来有些怯怯地躲开,生怕遇上坏人。
夏秋不气馁,用火机将几支仙女棒点燃,拿在手上静静地看着它们噼里啪啦地烧完,然后再点燃几支。
反复几次过后,小孩子们好像很嫌弃这个连烟花都不会玩的大哥哥,纷纷跑过来进行指导。
目的达成后,夏秋将袋子里的烟花分给几个小朋友,自己坐在花坛边看他们嬉闹玩笑,觉得一点都不寂寞了。
待小朋友们手中的烟花燃尽,时间已经接近零点,小区很多住户结伴将小卷的鞭炮提到院子里,准备零点的时候点燃。
夏秋恰好碰上见过几次面的对门叔叔阿姨,笑着跟他们打过招呼,转身回家。
Chapter 4
春晚还在继续,主持人们互相调侃了几分钟,才开始零点倒计时。
夏秋盘腿坐在沙发上,一手拿着手机,屏幕锁了又解,解了又锁,始终没有拨通心里期许的那个号码。
十,九,八,七,六……
距离零点越来越近,夏秋有些莫名的紧张,当主持人倒数到一时,手机突然再次震动,无意间划过屏幕的手指恰巧将短信点开。
00:00:00
赵渝绅:夏秋,新年快乐。
简单直接。就像赵渝绅这个人一样。
比起那些群发的千篇一律的华丽辞藻,赵渝绅的祝福显然更深入人心。
夏秋赤脚跑到洗手间洗了把脸,觉得自己当真是烧糊涂了,为什么会感动到流眼泪呢?只因为赵渝绅将零点的那一秒留给了自己?
镜子里的少年眼睛通红,被水沾湿的刘海乖顺的贴在前额,看起来有些脆弱,不复往常用带着生人勿近的气息。
夏秋凝视着镜子中的人,用手揉了揉红晕的脸,突然感到一丝厌烦。
转身回到客厅,他以同样的格式编辑了一条短信发送回去。
00:09:48
赵渝绅,新年快乐。
这是三年以来,他第一次给别人送上最真挚的祝福。
城市的另一边,烟花绚烂,爆竹声声。
赵家别墅里人声鼎沸,比去年热闹了不知多少倍。
贫居闹市无人问,富在深山有远亲。
赵渝绅深有体会。
赵父曾经帮助过的人如今成了G省重权在握的大领导,有这根粗大腿在,赵父的事业顺风顺水,不到一年时间公司的规模便扩大数倍,成为省里数一数二的大企业。
赵渝绅与一群没见过几次面亲戚周旋许久,身心俱疲,好不容易才找到空隙甩开身后被家长叫来与他套近乎的孩子,回到房间。
他走到阳台上,俯视着院子里其乐融融的一大家子,好似自己只是个局外人。
赵父爱面子,虚荣心强,奉承他的人越多他越来劲儿,赵母是全职妈妈,没什么主见,总是事事依顺赵父。
年夜饭过后有小孩儿闹着要看烟花,赵父听到了,便给助理打了个十万火急的电话让他多挑些高档的烟花赶紧送到赵宅。
看着院子里一炮接一炮冲天而起照亮了半边天的华美焰火,赵渝绅怔怔出神。
附近的居民纷纷出门围观这场盛大的焰火,感慨是谁家那么有钱,得花几万块钱吧。
就在院子里的惊呼欢笑一阵高过一阵时,赵渝绅口袋里的手机震动起来。
是来自夏秋的短信,赵渝绅小小的惊讶了一瞬。
00:09:48
赵渝绅,新年快乐。
不知怎么的,赵渝绅突然想和夏秋说说话,于是果断拨通夏秋的手机号码,他敢打赌,起码要打五次才会被接通。
事实证明他猜对了。
夏秋瞥到赵渝绅的名字,皱眉将手机推到沙发另一端装作没有听到。
刚才给赵渝绅发短信只是一时冲动,他不希望自己的世界里出现多余的人,他不需要朋友。
然而他忘记赵渝绅是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人,手机一直不停息地震了好久,夏秋实在是不胜其烦,才接通电话。
“夏秋?”赵渝绅那边很吵,都是烟花爆竹的轰鸣声,夏秋听了一会发现什么都听不清楚,便打开扩音器将手机放在一边,自顾自地翻动膝盖上的诗集。
“夏秋,你在干嘛?听得见我说话吗?”赵渝绅走到书房,将门窗关好,他的声音一下子就明晰起来。
夏秋下意识拿起遥控器,将电视的声音调小。
“你竟然在看春晚?我以为你会一边听歌一边看书。”赵渝绅轻笑一声调侃道。
“嗯。”夏秋白皙修长的手指轻轻滑过诗集封面那一串瑰丽的英文字符,应了一声。
看完春晚他本该睡觉,可听到赵渝绅的声音,他将自己的计划推迟了。
“你感冒了?鼻音那么重。”
“嗯。不太适应G市的天气。”
“G市冬天比较难熬,你吃药了吗?”赵渝绅说完,觉得自己与夏秋的对话模式跟他和钟倩说话时一模一样,有些好笑。
“吃过了。”
“你无聊吗?怎么你家这么安静,客人都走了?”赵渝绅觉得夏秋那边安静得诡异,好奇心起,带着些试探问道。
他发现自己除了有夏秋的手机号码,对他其他的事情一无所知。
夏秋漫不经心地翻动书页,发出沙沙的声响,道:“我一个人在家。”
“一个人?你的家人不跟你一起过年?”赵渝绅有些诧异,他知道夏秋跟父母关系不太好,前些时候他被记过家长都没来就是最好的证明。
可关系再差,总不可能过年也不在一起吧?
“我假期住在学校附近的公寓里,不想回家过年,我的养父母和弟弟在B市,太远了。”
太远?赵渝绅不信,从G市坐飞机到B市只有两个半小时,这样能算远?重点应该在“养父母”和“弟弟”吧?
赵渝绅瞬间脑补出很多狗血的家庭伦理故事,但他没有不识趣地追问,怕勾起夏秋的伤心事。
今天夏秋能向他透露这么隐私的事情,已经让他窃喜,他哪里敢惹夏秋生气。
故赵渝绅转移话题,投桃报李地说了许多自己家的事情,从其乐融融的四口小康之家,说到父亲事业有成后性格转变,家庭出现矛盾……
不知不觉两人就聊到一点过半。
赵母已经不止一次敲响书房的门提醒赵渝绅早点睡觉,明天还要起床去给别人拜年。
“你去睡吧。晚安。”
“晚安。”
挂断电话,两人心情都有些复杂。
已经从普通同学晋升成朋友了吗?应该是吧。
对于附中高二高三年级的学生来说,他们的寒假很短,只有两个星期。
初九开始补课,早上八点上课,下午四点半下课,还好没有晚自习,让他们有充裕的课外活动时间。
补课期间不强制要求住校,所以赵渝绅和玩得好的几个哥们钻了空子,既不回家,也不住校,而是一帮人约到KTV唱歌、去网吧打游戏,又或者一起去打球。
因着正月初一凌晨那通莫名其妙的通话,赵渝绅与夏秋关系变得亲密不少,赵渝绅约人玩的时候经常会叫上夏秋,夏秋偶尔会赴约。
一来二去,夏秋认识了赵渝绅的青梅竹马兼正牌女友钟倩,也就是摸底考试比夏秋低了三十多分的年级第二。
钟倩是个活泼爽朗,身材高挑的漂亮女孩,无论是学习、运动还艺术方面都很厉害,大概因为她太完美,吸引了大多数男生的目光,所以她的女生缘并不好,从小就是被排斥的存在。
在这点上,夏秋与钟倩简直同是天涯沦落人,于是两人认识不过几天就成为好朋友,好像也没什么好惊讶的。
Chapter 5
元宵节过后,学校开始正式上课,赵渝绅等人的聚会渐渐变少,钟倩与赵渝绅单独相处的时间也随之变少。
钟倩是个理性大于感性的人,她不希望自己与赵渝绅的恋情影响到学业,除了几个要好的朋友,谁都不知道她与赵渝绅是情侣关系。
如果不是钟倩亲口告诉夏秋,夏秋也看不出来两人的关系。
毕竟两人在学校里见面的次数屈指可数,就算两人同样身为班干部会聚在一起商量事情,从两人的言行举止中也看不出什么端倪。
据钟倩说,他们俩的地下恋情已经断断续续保持四年之久。
很多人都觉得十几岁的孩子对感情懵懂无知,即使恋爱也是办家家过会儿瘾,不会有太深刻的感情,可夏秋知道钟情和赵渝绅不是这样的。
他知道两人约好考上B大,然后念硕士,博士,工作,一直都要在一起,信念非常坚定。
这让从来都拒绝别人靠近的夏秋开了窍,他想,如果要是有那么一个人喜欢着自己,愿意一直陪伴自己身边那就太好了。
他不介意把自己拥有的所有东西都与对方分享,也不介意与对方承担所有的喜怒哀乐。
可惜这种人可遇不可求,而夏秋又不是个受老天眷顾的人。
距离高考的日子越来越近,准毕业生们每天都忙着在题海里遨游,紧张的气氛影响了即将步入高三的学弟学妹们,连赵渝绅都开始收心,专注学业。
班主任对大家热情学习的态度喜闻乐见,顺势提出了一对一互帮互助的政策,目的是让成绩好的同学在课余时间帮成绩稍差的同学补习顺便查漏补缺。
夏秋是当之无愧的年级第一,非常抢手,很多人都争着想同他一组。
可不知道成绩中等的赵渝绅用了什么方法将班主任说服,最终班主任将他与夏秋分到了一组,引来许多人的不满。
赵渝绅对那些人直接无视掉那些愤愤不平的眼神,每天有一半的时间都黏在夏秋身边与他讨论题目。
赵渝绅脑子灵活,加上夏秋毫不藏私,两个人共同努力几个月后,赵渝绅的成绩像坐火箭一样直接冲上年级前五十,惊掉一干人的下巴,班主任更是喜不自胜,觉得班上多了匹黑马。
钟倩见赵渝绅的分数已经差不多提升到B大的录取线,非常高兴,自然全力支持他整天与夏秋窝在一起,蹭蹭学霸身上的书卷气。
赵渝绅对钟倩唯命是从,同时他很喜欢与夏秋相处的感觉,从那以后,他便与夏秋像连体婴儿一般形影不离,连周鑫这个死党都要往后靠。
日子就这样一天天过去,高考来临,高考结束,毕业生们如脱缰的野马离开校园,准高三的学生们却苦逼地面对更多的习题和课程。
越是压抑的气氛,越是容易让人产生叛逆心理。
七月初正是面临期末考试最紧张的时段,夏秋却收到他转学到附中以来的第一封情书——来自他们年级出了名的乖乖女梅馨。
夏秋与梅馨从来没有过交集,他不知道对方为什么会在没深入了解过他的情况下给他写情书。
夏秋是个对感情看得很慎重的人,梅馨的做法让他感到不受尊重。
于是他将看完的情书撕成碎片扔进垃圾桶里,不打算给予回应。
情书的小插曲只有夏秋和梅馨两个人知道,夏秋用沉默拒绝梅馨之后,这件事本该平静地过去,可是有一天,夏秋和梅馨同时因为早恋问题被叫去了年级组长的办公室。
原因是年级组长收到了一封匿名举报信,举报夏秋和梅馨早恋,信中还附有被人用透明胶仔细拼凑完整的梅馨写给夏秋的情书,“证据确凿”。
梅馨性格软糯,脸皮又薄,年级组长还没说几句话她就开始流眼泪,话也说不清楚。
最后还是夏秋条理清晰地讲述事情的经过,证明两人的清白。
年级组长听完夏秋的陈述,心下有些计较,将两人打发回去写份检讨,此事便不了了之。
夏秋很清楚,这件事情是有人想陷害他,可他找不到头绪。
除了过年前与吴辉等人发生过肢体冲突,他再也没有与任何人发生争执,唯一的可能是有人嫉妒他的成绩。
赵渝绅和钟倩知道其中隐情,心里都不是滋味。
夏秋明明最低调,怎么总是有人要找他麻烦?
而且自从梅馨和夏秋被找去谈话以后,年级上关于两人的风言风语屡禁不止,传得愈发不堪入耳。
夏秋经历过千夫所指百口莫辩的场面,心理素质强大,对别人的攻讦不怎么在意,可梅馨不一样,她生性多愁善感,没几天就被那些闲话弄得郁郁不欢,成绩一落千丈。
梅馨其实并不无辜,如果不是她头脑发热给夏秋写情书,之后的事情恐怕也不会发生。
但有人不这么认为,比如吴辉。
吴辉一直暗恋梅馨,将她视为女神,看到梅馨被夏秋连累至此,十分气愤,每次与夏秋碰面都恨不得将眼神幻化成刀子剜他的肉。
眼看着女神愈发憔悴,整天以泪洗面,吴辉终于爆发了。
他从东港区顾来几个小混混,在夏秋回家的路上将他拦了下来。
东港区是什么地方?那里是著名的危险地段,□□横行,连警察都不敢在那跟人呛声,吴辉从东港区找来的人又会是什么善茬?
夏秋光看眼前这几个人身上的气势和眼神就知道他们肯定是打家劫舍的老手,说不定还见过血,对于这样的人,越是反抗越是能激发他们的凶性。
他看人一向准,便遵循自己的直觉放弃抵抗,任由他们挥舞着拳头棍棒砸在自己身上,抱成一团尽量护住身体重要的部位。
小混混们揍完夏秋本来还想搜刮点东西,好在夏秋平时穿着朴素,身上也不会带什么值钱东西,这才逃过一劫。
待那几个人远离,夏秋扶着树干站起来缓了缓,才一瘸一拐地往回走,可是小腿处剧烈的刺痛让他察觉不妙。
也许是右小腿的骨头断了,夏秋冷静地想着。
他将藏在裤子里的手机拿出来,看着短短的联系人列表犹豫许久,最终还是拨通了赵渝绅的电话。
如果让班主任知道他受伤的事情,恐怕又会联系他的养父母,到时候他弟弟的那些亲戚指不定要怎么挤兑他,说不定还会觉得他在使用苦肉计企图唤起养父母的同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