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踏三江》花知否

26、第二十六章

　　“唔，一个贱人生的野种，也敢抢我的位子……”太子喘着气，却不知道是在跟谁说话，“哼，宇文皓……不要怪弟弟心狠手辣，就算我不出手，父皇可比我更想杀了你……”

　　宴时轻轻抬手搁到了太子的额头上，眼神晦暗不明的看了过去，却不是看他。柔软的丝缎滑了下来，露出肤如凝脂的手腕，似要掐出水一般，莹白，光滑，完全看不出一点曾经烧伤过的痕迹。

　　那日顾息微被宇文皓带走，她被在场的长遥宫属下拼死救出，当时她全身的皮肤都已经烧坏，却幸好没有伤及内脏。靠属下的一点救济颠沛流离，一路乞讨到了鲤花郡，找到名满天下、号称“南国医者”的顾斜阳。

　　当然，她手上没有钱，顾斜阳也不是什么圣人。

　　所以顾斜阳同她做了个交易，先用一种不可告人的方法，神奇的遮住了她身上所有伤疤，甚至比她原来的肌肤还要光滑透亮，普通的水怎么洗都不会洗掉。

　　然后让她去青北皇宫偷一个东西，只要东西到手，顾斜阳便答应为她彻底换肤。

　　如此一来，青北一趟是非去不可。否则顶着那随时露出疤痕的身体，终究是胆战心惊。

　　于是她便来了，在老胡同里做了一份假官籍，把名字改成了江宴。凭着在怀宋皇宫连滚带爬的本事，摸进了青北皇宫，将自己的脸放在脚下狠狠踩烂，先勾引老皇帝，成了一名低品阶的贵人。再勾引年轻气盛的太子，左右逢源，两面讨好。

　　在她心中，脸可以不要，命不能丢。她只有在杀了那对狗男女之后，才有资格死。

　　后宫闲言碎语，她不怕。她宴时有的是本事，在短短一个月之内爬上巅峰。

　　因为那人让她偷的东西，是一个骨灰盒。而那个听起来很普通的盒子，却在青北皇帝的枕边放了十年。

　　骨灰的主人，青北已故良妃、宇文皓的生母。

　　真是有趣，她一笑。

　　眉毛那么一软，就柔柔的趴回了太子的身上，“殿下英明。”她笑的有些诡异，声音略有些飘渺。

　　宇文循唇角勾起，一双鹰目狠狠眯起，将她重新捞回怀里，继续做刚刚被打断的事。

　　“谁让他，不知死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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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某个据说是不知死活的人正在锲而不舍的追妹子。

　　“你不回答我就当你默认了。”宇文皓笑容春风满面，双手依旧撑在床上，完全没有要放开的意思。

　　顾息微瘪着嘴为自己辩白：“我才没有默认……”

　　“等我解决完一些事，就带你回青北。”

　　“我娶你。”

　　某人平常总是镇定的不似凡人，此时却扭扭捏捏了起来，一张脸带着微微的薄红，似乎连看他都觉得不好意思。

　　“你要解决什么事……”

　　“你现在不用管，有些事太复杂，以后再跟你说。”宇文皓温柔一笑，低头看她，“还没过门就想管着你夫君？”

　　顾息微愤怒的一拳头挥过去，却被他一把包在手里，只哼哼道：“我还有仇要报。”

　　“我替你报。”

　　“不用……这种事情，如果不是自己亲手去做，那也就没什么意义了。”顾息微坚持道。

　　“那好……娘子。”一声宣告式的轻唤，似乎很是顺口。“你记住了。”

　　“以后无论你做什么事，都有我做你的靠山。”

　　窗外朝阳升起，似有朝霞无边而出，就连透进来的光都带着些绯红，温暖而又明亮，照在两个人的脸上。

　　宇文皓笑如清风，俯身在她额头上留下浅浅一吻，微微冰凉。

　　然后起身，将一旁刚准备好的衣裳放到她床上，温柔的摸了摸她的头，便关上门出去了。

　　“你换好衣服出来，我还有些东西忘记教你。”门外传来他的声音，“吃过了饭，我再送你回公主府。既然你选择了这条路，我只好陪你走下去。”

　　顾息微一愣，答应了一声。

　　这才鬼鬼祟祟的将衣服拿了过来，仔细看了一会儿，布料是怀宋少产的软烟罗，颜色青春又鲜亮。

　　她看不见自己带着一抹少女的笑容，这笑容很久违，似乎很久都没有在她脸上出现过了，温软而又纯净。

　　青悬，你不能骗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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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怀宋，皇宫。

　　大殿依旧是金色的主调，一踏进便能感受到皇权的至高无上。

　　失踪了个宫女，实在算不上什么大事，也无人多过问。宴时的职位空缺不久，便立刻有人补上，宫中大小事务一切照常。

　　赵悠悠坐在榻上吃着果子，有意无意瞟一眼地上跪着的侄女，有人小心翼翼的给她捶背、捏脚。

　　“太后娘娘，臣妾刚刚说的句句属实！”赵英鼓着嘴气哼哼的说道，两只眼睛肿的像核桃。

　　这英妃看起来也不过十五岁的样子，容貌有余，沉稳不足。一看样子就是个沉不住气的主，赵悠悠将自己娘家的姑娘一个个塞进后宫，至于未来道路如何，却要看她们自己的造化。

　　“那又如何？”赵悠悠捻起另一颗果子，一手拿起薄毯遮了遮自己日益明显的肚子，“你一个后宫之人，管什么朝堂之事。人家一介女子能考上武状元，那是她的本事。又与你何干呢？”

　　“可是姑妈，现在全天下都传遍了！皇上还将公主府赐给她了！真是滑天下之大稽！”英妃愤愤不平的站了起来，“我呢！我算什么！”

　　“公主府？”赵悠悠却似乎只听到了这三个字，忽然的直起了身子，眼神一凝。

　　榻上华贵锦缎不受控制的滑到了地上，在日光的照射下华光流溢，奢侈非凡。

　　“就是公主府！不知道皇上他究竟是怎么想的，这宫里头哪有什么公主？”英妃恨恨的道，“若真是住个公主倒也罢了！偏偏不过是个平头百姓，这叫周围诸国如何看我怀宋！”

　　赵悠悠眯起了眼睛，将思绪理了一理。忽然就轻笑了起来，那笑容里仿佛藏了一把剑，折射出的寒光带血之色。

　　英妃心中一惊，看的头皮发麻。

　　“有些人……怕是找我算账来了。”幽幽一声，如孤狼低吟。

　　“姑妈此话怎讲？”英妃大胆的上前一步问道。

　　赵悠悠却看也不看她一眼，依旧保持着脸上的笑容，犀利的目光飘到大殿之外。

　　声如洪钟。

　　“野种，欢迎回来。”

　　揽盛十五年冬，群臣上朝议事，与以往相比虽然没什么不同，却是怀宋建国百年以来，第一次有女官上朝。

　　这个女官，还是正三品参将，破天荒头一回的女将军。人人称赞当今皇上英明神武，敢于革新，以才授官，而不因性别来判定。

　　状元钟越授正四品御史中丞，榜眼严少陵授正四品兵部侍郎。

　　如此一看，息微的官职竟然比新科状元还要大。她有点心虚的低下头，仔细研究了一下身上的朝服，正三品以上的武官均为三日一朝，所以她每个月只需要上九次朝，抬头瞥了一眼小皇帝，他这是在变相照顾自己吗？

　　“科举已过，前几日搁下的事，众卿可还记得？”彦离坐于龙椅，神态威严，一看就是长久养成的习惯。

　　宋丞相出列，面目严肃道：“青北大军已连夺祁荒四郡，虽说看起来与怀宋并无太大关系，但只要祁荒四郡一打通，就暴露了我国北界边防的不越关。”

　　“多年以来，不越关防守都是全国最为薄弱的。微臣斗胆一猜，可能怀宋才是他们的真正目的！陛下不可袖手旁观！唇亡齿寒呐！”赵太尉出列，一段话说下来，脖子都涨红了。

　　这个赵太尉便是当今太后的亲哥哥，宋相也是太后那边的人，所以整个朝堂之上，彦离能用的人根本就没有几个。

　　“是吗？”彦离微微后仰，“国舅认为，朕该怎么做。”

　　青北？要打怀宋？

　　顾息微下意识转头看钟越，这么多天来，她一直怀疑此人是青北安插在怀宋的一颗棋子，可是看他的表情，似乎没什么太大的波动。是自己想多了，还是那人道行太深？

　　“祁荒年年进贡，不曾逾越。若此次不肯借兵，必会破坏两国以后的交往。假以时日，青北必趁势夺我怀宋江山！臣斗胆进言，望怀宋速与祁荒结盟！共御大敌！”礼部尚书进谏。

　　彦离不说话。

　　“陛下不可！”此时钟越突然出列，拱手凛然，“结盟之事还得从长计议，祁荒国土不过千里，被吞并是迟早的事。青北目前并没有与怀宋交恶的意思，如果此时贸然得罪青北，便必然免不了天下大乱，生灵涂炭。”

　　“臣附议。”

　　“臣附议！”

　　“嗯，青北没有动作之前，我们也不可轻举妄动。”彦离赞同的点了点头，“我怀宋兵力充足，个个精悍，青北军队要真攻进了不越关，再打也不迟。”

　　顾息微眼皮突突一跳，总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劲，却怎么也说不出来，看着周围大官均跪下称皇帝英明，她也被动的跟着跪了下来，脑子里一片浑浑噩噩。

　　“宋相，严少陵，你们随后去钦琅宫一趟，朕有话要问。”

　　“退朝——”

　　众人恭敬跪下，目送皇帝踱步而出。

　　顾息微站起来拍拍膝盖上的灰，看着严少陵跟在宋丞相后面一同出去了。她暗自叹了一口气，将暗纹繁密的袖子举起来复杂的看了看，朝廷命官？不也就这么回事吗……

　　这里是整个国家的军机总决之地，庄严的阶梯自然宽大无比，出了大殿，清晨的空气依旧那么干净，她提起裙摆缓缓而下。

　　刚站住脚，一辆华贵无双的宫轿在她面前停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