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朋友》顾思竭

4、拒绝（中）

　　只是我没有想到的是，我这样的坚持会被打破，不是由我而是，由原本看上去温驯无害温温吞吞的阿May，而且还是如此决绝地全盘摧毁。

　　现在想来那时的他看上去任性却又果决，只是那其中所包含的孤注一掷的悲泣味道，却因为我自己的愤怒而刻意忽略掉了，那么浓烈的绝望，即使现在回忆起来我仍忍不住怀疑，我原先这样的坚持是否真的有意义，又是否做对了呢？

　　其实关于那天的记忆不知为什么已经模糊了，分不清其中的是非对错，真正能够清晰地忆起的也只有那时近乎强烈至骨的愤怒，绝望甚至委屈和伤心这些负面的情感，每思及此，总觉百味杂陈，平添一份欲说还休的沉重感，可是那句抱歉却是怎么也说不出口。

　　在我遇到叶玲玲后的几天，倒是我自己整天有些惶惶不安，不知为什么就是很怕阿May知道叶玲玲对我说过的那些话，总有种预感一旦让他知道，便会发生一些我所无法承受的事。

　　可是还好，我几次过去找阿May，偷偷观察下来，看上去一切如常，我便把心放回了肚子里，也准备忘掉这个不愉快的小插曲，甚至还向阿May邀约，这周双休日去近郊做个短途旅行，而阿May呢刚完成了一个课题研究，正有些空闲时间，也便答应了我。

　　周六的早上我们约好了在靠近我家那边的地铁站碰头。我是什么也没带轻装上阵，再说天气也真的是很热，带什么都嫌累赘。我过去的时候，阿May已经等在地铁口了，还背了个容量可观的双肩包，让我忍不住扶额，抬手看了看手表，还好没迟到，我还早到了十五分钟，可阿May这原来的迟到大王来的也未免太早了吧。

　　阿May这时也看到了我，对着我这边狂招手，我忍着笑加快了脚步向他走去。“这里面都是什么呀，鼓鼓囊囊一大包，你以为是小学生郊游啊！”我拍着他的包故作大声地嚷嚷。阿May只是笑了笑，好脾气地任我拉开他的包，对里面的东西探头探脑。我嘴角抽搐地发现了一书包的薯片，巧克力棒、夹心饼干等零食，不是吧，这小子是去野餐的么。

　　进地铁站，刷了交通卡，我正准备下电扶梯，一转头却见阿May仍可怜巴巴地在安检口排队，要扫描他那个大包，我在心底又不免嘲笑了他一番。地铁进站时，我一个箭步就冲进去拉着呆呆还傻站着的阿May眼明手快地抢了两个位子。我得意洋洋地扫了阿May一眼，得，完全没有想象中崇拜我的眼神，反而显得有些不好意思的样子，切，不就是抢了个座位么，也没损什么功德啊，郁闷。

　　我们要去的是郊外的一个新建的农家乐基地，那里有片果园，正值黄桃上市季节，我也正是冲着这新鲜的桃子才选在那里的，可就是里市区远了点，坐地铁到那儿要花费将近一个小时。

　　而阿May小朋友估计是昨晚兴奋过头没睡好觉，早上又起了个大早，本来还用手机玩着泡泡龙的，现在却已经眼皮耷拉，一副要睡不睡的样子了。那只大包被他抱在胸前，他自己则微佝着腰，下巴虚靠着包，软绵绵地一下一下磕在包上。看上去像只加大码的仓鼠，既可爱又有些可怜。

　　我不觉嘴角上扬，微微面向他侧了侧身，伸手把他的头拢到我肩膀上，阿May只小睁了一下眼，也不知道看没看清，就放心地把所有的重量压在我身上了。这条线路列车的冷气开得都有些大，原本汗津津的身体被冷风一吹鸡皮疙瘩就竖起来了，让阿May这一靠过来，我倒也暖和些。

　　只是没想到的是，因为阿May靠在我肩头，他呼吸时微微地震动竟让我莫名觉得有些不自在，身体也有些发僵，就生怕自己呼吸重了或快了都会吵到他，只能不断跳整呼吸的频率，以合上阿May呼吸的节拍。两人都可以睡一张床，也不知道我现在倒底在在意什么。不过照这个样子看来，我自己肯定是没法睡着了，我只能苦笑着维持着小心翼翼的姿势发呆。

　　这时我突然灵光一闪，小心地拉开阿May书包侧边的口袋，不意外地找到了一小盒薄荷糖，我心中小小地欢呼了一下，拆了就往嘴里倒了一颗，这才心情好些，也懒得再纠结在不在意的问题了，还是专心吃糖好了。

　　等到到站的时候，糖也已经吃了一半，可同时我的肩膀也麻了。阿May倒是一脸的神清气爽，让我稍稍有些气闷，可一看到阿May那张雀跃的脸时，我却也跟着开心起来，愈发觉得自己邀他出游的主意明智起来。

　　说实话这农家乐基地也没真的好玩到哪里去，有农田、果园、鱼塘，不过是体验农家生活而已。我只期待去果园摘桃这个项目，其它的都兴趣缺缺，也就阿May还兴致勃勃地参加了那劳什子农活运动会，又是挑水又是插秧什么的。

　　可是人总是怕什么就来什么，想忘记什么可就偏偏有人要你记得什么。等我千盼万盼地终于去了桃园，听果农大致讲了下该怎么挑熟桃子后，正准备张牙舞爪拖着阿May去摘桃子时，就见到前方果林子里叶玲玲正和几个女的叽叽喳喳调笑着摘桃子。我顿时觉得头皮一紧，抓着阿May的胳臂就想拖到别的林子里去，可偏就阿May眼尖，叫了声叶玲玲，还怕她看不见似地使劲挥了挥手。

　　叶玲玲转头看到我们时，应该说是看到我时愣了一下，可马上就笑着跑过来和我们打招呼，我暗自腹诽了一句“变色龙”，就想扭头走人，可想想这样做不太好，只能耐下性子顺手往嘴里丢了颗糖，嚼巴嚼巴微笑着看向叶玲玲。人果然是以主观印象为第一要务的动物，一旦对叶玲玲印象不好了，她就看起来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总之一句话，怎么看，怎么不顺眼。

　　其实真要说心里话呀，我还是有些心虚来着的，就怕叶玲玲把阿May单独拐去，然后原原本把上次的谈话告诉他。所以在叶玲玲同伴叫她过去时，我忙不迭拉走阿May，还是让他们少碰头比较好。

　　农家乐提供的伙食其实也是我选在这里的原因之一，网上游客留言普遍反映这里的饭菜很有农家地域特色。摘完桃子我便口水嗒嗒地等开饭了，虽然我和阿May已经吃了点用自己摘得黄桃做的黄桃糖水，可是它完全不耐饥。

　　可哪曾想，那桌菜真的非常有地域特色，那一整桌几乎都是用黄桃做的菜肴，黄桃鱼片羹，芥香黄桃炒虾球，黄桃丝炒芥蓝，除了那个香草烤鸡让我还算感受到一点大块吃肉的感觉，其余的我真的没办法接受黄桃作为甜食以外的用途，真是好个农家地域特色，我算是领教了。不过值得庆幸的是，阿May适应地很好，还觉得都很好吃。

　　倒是饭后甜点算是个亮点，是非常新奇的桃胶糖水。这桃树啊和松树会分泌松脂一样也会分泌粘粘的桃胶，等桃胶风干就会变成硬硬的如琥珀一般暗黄色的透明结晶块。把它们洗干净加糖煮软晾凉就制成糖水了。

　　桃胶咬起来□□的又有点发脆，就像凉拌的海蜇头的那种口感，而糖水尝起来很爽口，也不腻味，既有桃香又有果木特有的木质清香，非常解暑。阿May前面吃太多所以也没喝多少，我则老实不客气地喝了好几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