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二闲

5、第2日

　　【真假】
　　先在周围热闹的地方逛了一圈，然后我们一起去了警察局，警方在早上就打了电话，让我们十点左右去一趟，对方的家属也来了。
　　那个肇事者被判刑是肯定的，毕竟确实死了人，而对方的家人也来了不少，一个劲儿的说着那些老套的话。
　　至于顾遥，一个年仅双十出头的大姑娘家还只孤身一人…再加上我这鬼，气势竟然一点不输那方，中途没插话一直听着对方家属说这说那，到最后几声冷笑，气势全开转身就走！也是，有什么好怕的？撞死人的，是他们。

　　我们在下午来到了学校，因为中午吃饭时我兴致勃勃的对顾遥说了句：“姐，咱们先去我学校看看吧！你也顺便跟学校帮我退了学，我觉得我平常为人应该挺不错的吧…你这是什么眼神！爷我肯定是朋友很多人缘特好是不！”
　　唉唉唉现在我这是个什么心情，我真的是个好人吗？我怎么觉得我心里特阴暗呢，这种迫不及待的想把我死亡的消息告诉学校告诉同学，然后现场在学校看看他们的反应如何是怎么回事。

　　真糟糕，我明明知道顾遥会感觉很糟的啊。
　　可我嘴就是停不住，已经迫不及待的飘到了门外，只见屋外艳阳高照，万里无云，碧蓝清透，我咧嘴。
　　“你啊，就先去跟我班主任说一声，然后再诚恳的问能不能耽误点时间，想亲自去跟我班里同学道个别说说，至于你咋说呢，就说我平时这个人就很多嘴，在家里也经常唠叨学校里学校那儿的，其实你们中我都能叫出10个人左右的名字，并说出你们的大体性格，我就是个傻蛋……”靠，我都在说些什么东西啊！
　　我颓然的挠挠头发，在空中翻了个滚，双腿盘起，手撑脚跟，头发因为倒立而全部朝下，很有超级赛亚人的味道，我盯着顾遥半天，叹了口气：“算了，你随意吧，你也就说说我平常是个什么人，然后你再说我咋地咋地也随你了，我正好跟着听听我为人咋样。”

　　我本来都觉得这妮子不会答应了，别问我为啥，反正我心里真是这么觉得的，但再次出乎意料的她笑了：“成，今天你生日，怎么地姐都听你的！不是说去学校？走！咱们把你……的消息面向世界发扬光大去！”
　　我现在是真的想去找找我的记忆。
　　我发现我对顾遥这个人的感情实在是太复杂了，当我认为或许对着这句话我会有A的反应时，从心底升起的感觉却往往是BCDEFG……一次又一次的，被推翻。

　　我飘在她后头幽幽的跟着：“顾遥，我忘了问问你学历如何，发扬光大这个词，可不是这么用的…”
　　她一噎：“你说我乱用词？还不是你一开始就喜欢随便乱用！天底下你是最没资格说这句话好吗！”
　　从震惊，到悲痛，到有些人当场就开始说不相信开玩笑，拿出手机看日期，然后放声大哭。
　　当然也有些人的反应相对默然……呃，淡然？
　　可从这状况看我的人缘真的不错……开心、欣慰…愧疚。
　　这就是我现在的全部情感。

　　突然，教室里一阵巨响，本来我都准备飘到外头随便飞飞，却被这椅子突然摔地的声音给吓得惊了回来，我又穿回墙，只见是一个坐在后排的男生，穿着一看就很潮，如果说爷我是个清爽型帅哥，这家伙就是个…妖孽型的？靠！这家伙头发比我还长！耳洞那是啥？一边一个亮晶晶的！惹眼的很！那眉毛那眼角！还往上挑的！如果爷儿我是个弯的肯定上了他！妖孽而不娘们，极品！

　　我感觉他对顾遥的感觉可能不是太好，这只是一种感觉，但我却见他缓缓地勾起唇角对顾遥笑了……擦！眼瞎了！这货是不是整容了！还是哪国明星的私生子！哎哟，这小子真是抢我风头，全班人现在都看着他。
　　“顾遥姐，我是潘琅，你可以叫我琅琊。”
　　顾遥朝我这儿瞥了一眼，然后回道：“我听过你，重康经常在家里说你。”

　　他又扬了扬唇：“My pleasure~那小子可是我最好的朋友，他敢不多唠叨我几句，有他受的。”咦，原来我对我最好的朋友是这种羡慕嫉妒恨的吐槽心理吗…
　　我正在胡思乱想着，又觉得这货说的应该是真的，要不从昨天到现在也真的是见了不少人，却从来没有一个让我感觉心里有这么多想说的，虽然那些话咳不见得多好。

　　然后，他说了一句话，弄得全班里的气氛突然直线下划到零下，让我又一次的涌起一股心悸，这股心悸远比任何时候……都强，强烈的让我情不自禁的弯下腰，灵魂状态的我，开始颤抖。

　　“顾遥姐，我就只问你一句话，你好好想想然后回答我。”
　　“——阿康他真的是车祸死的吗？”
　　“——意外车祸和主动车祸，这可是两个不同的概念啊。”

　　这一个问句一个陈述，不仅让其他同学呆了，让顾遥呆了，也让我呆了，随着这句话直直的闯入大脑，脑子里开始快速的闪过无数的场景，我想抓却抓不住，因为太痛了，我的灵魂在痛，心在痛，疼痛占满了我全部的灵魂和思维，我能看到很多图画，耳边嗡嗡嗡嗡的说话声让我更加崩溃，根本无暇去抓住任何线索！

　　我和琅琊在一块K歌…
　　我和琅琊在一起喝酒……
　　我和琅琊在一起飙车………
　　然后，他攥起了拳头，狠狠的揍我，嘴型一张一合…
　　我看到我在苦笑，却坚定的又说了什么，我看到琅琊颤抖的后退，歇斯底里的对我嘶吼。

　　最后，是一个女人，和一个小麦肤色的长发男人。
　　那女人…是顾遥。
　　那男人则戴着两个五芒星耳环，造型就像什么印第安的巫师。
　　最后，就是刺耳的刹车和猩红的世界。

　　“唔啊啊啊啊啊——！！！”我忍不住的抱住头开始惨叫，眼前一片迷茫，我偏头看向顾遥，顾遥正惊愕的看着我，想向我这边移动，但却被琅琊硬生生的拽住手腕。琅琊比我只高不低，坐在最后一排，只见他嘴角仍然挂着笑容，这笑容却有几分狠戾的在顾遥耳边说了什么，我就见顾遥神色一变，呆呆的被琅琊拽着走了。

　　她回过头看我。
　　我呲着牙模模糊糊的望着她，就从嘴里挤出一个字：“姐……”
　　不知是不是我的错觉，琅琊他，似乎看了我一眼。

　　我以为灵魂是不用睡觉的，“它们”拥有无穷无尽的时间，至少昨天一晚我把家里逛了个遍后就一直盯着顾遥的睡颜，却从未感到疲惫。
　　但现在，我觉得，好困。

　　【质问者】
　　“——阿康他真的是车祸死的吗？”
　　“——意外车祸和主动车祸，这可是两个不同的概念啊。”

　　我呆了，我脑子里第一幕闪过的是昨日那个肇事人说的话。

　　『可不是我推卸责任，那时候人不多，真的是我开的很慢，他突然撞上…』
　　『是他突然就跑上来的，但他后面的确没人追……』
　　『我真的没有任何违规，真的是你弟…』

　　琅琊，真名潘琅，自称——也的确是重康最铁的哥们，最好的朋友，大步流星的走到我身边，拽住我的手臂，那力道分外凶狠，让我的嘴边禁不住溢出了一声痛呼——随即，我听到了更加惨痛的大叫！
　　重康！！
　　我惊愕的转向出声地！
　　他在叫…在痛苦的大喊，环抱住自己全身都在颤抖，我再一次清晰的意识到他只是个灵魂的这一事实，因为他的手从他要抱住的胳膊中穿了过去，简直…连个想要依靠的东西都没有！

　　我这一刻不想顾及任何东西，哪怕是被人当做刺激过大精神出了问题也罢，我想冲到重康身边，我的弟弟，需要我！
　　我正要一步迈过去，胳膊却又传来一阵疼痛，重康坐倒数第二排，而潘琅在最后一排，他或许要比重康还要再高上个几厘米。
　　和重康不一样，重康在我耳边说话，能冻得我发颤，虽然说出来的话只让我心窝犯暖。

　　而潘琅，他说话的吐息是温热的，只听他说——
　　“我看得到哦。”
　　“我看得到阿康，现在，他就在你的右前方，靠窗，在痛苦的…惨叫。”

　　——我不是特殊的。
　　虽然这种想法很糟糕，但这的确是第一时间划过我脑子的。

　　我不是特殊的，他也能看得到重康！
　　“想知道的更多吗？”
　　虽然想，但我此刻却更加担心重康。
　　“跟我来吧，请个假，阿康不会有事的，他是我最好的朋友。”

　　当我回过神来的时候，我已经和他在一家咖啡厅了。
　　“好点了吗？”潘琅笑着问我，推了推右手，把一杯还冒着热气的咖啡推到我面前，不知道何时戴上了一副眼镜，粗框镜架，把那上挑的眉眼给遮了起来，“先喝杯咖啡如何？”

　　我急忙向四周看去：“重康现在在哪儿？！”
　　“安心。”他轻描淡写，“阿康他很好，我不会让他有事的。意大利泡沫，不喜欢这个嘛？我记得阿康说你最爱这个的。”
　　“…是没错。”我端起白沫满满的咖啡抿了一口，这一口我其实并没有喝多少，只是把唇放在那里，然后静默。
　　良久后，我道：“那能请你说说是怎么回事吗？”
　　谁知潘琅却答非所问：“给你个忠告吧，如果想维持现状，就别做任何有关阿康记忆的事情。”

　　“你到底了解些什么！阿康他现在为什么会这样！还有他的………死，真的是…自杀吗？”

　　热气模糊了镜片，他摘下眼镜，那双眼睛里沉淀的感情让我不自觉后退一步，背部一下子靠到了椅背，但他却仍然拐弯抹角：“那顾遥姐，你觉得呢，俗话说没有人闲的会去自杀，如果你觉得阿康是自杀，那么他自杀的理由呢？有吗？”

　　我握着杯子的手又紧了几分，慢慢的又向前倾身，良久后，才缓缓的摇摇头：“…没有，他，没有自杀的理由。”

　　——棕色的世界！
　　我的瞳孔猛的放大，反射性的偏头抬起手臂，根本来不及躲避！
　　——…好烫！！！
　　——噼里啪啦！
　　——轰隆！！

　　刚才还让我放着手臂的桌子整个都掀起来了，我的头发和半边身子狼狈的很，都是深棕色的咖啡，大多数都到了袖子和胸口以下，但仍有少部分沿着头缓缓的流了下去，我感觉脸上的肌肉正在一突一突的跳动。
　　…好烫，好疼。
　　——顾遥你行啊你，煮个方便面都能烫着！……唉唉！成，我不多嘴，你千万别动！别乱动啊，我去给你拿东西冰敷点…靠！你当你弟是你啊，这点事我哪能不懂！
　　重康…

　　我狼狈的把身上的桌子推开，那猛的下冲的桌子压得我的肚子有些痛，我拨开湿漉漉的贴在脸上的几缕头发，看向那个双手插袋居高临下的看着我的男生……

　　他的唇线动了动，嘲讽的说了句：“亏你最爱你的弟弟，亏你弟弟最宝贝你，阿康他……段重康，是被你顾遥害死的。”
　　潘琅扔下一叠钱给看呆了的服务生，随后便转身就走，黑色的长风衣被带出一个个翻滚的波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