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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9、第二十八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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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烧之后,上报学校,被隔离。
我一边咳嗽,一边提着简单的洗漱用品离开5438寝室,去往隔离的八舍。
小朱和老四说要帮我搬行李,我提了提手上的塑料袋说:“你们俩人咋分我这一袋行李啊?送什么送,整得这么大扯,好像我不回来了似的。”
他俩表情凝重,一点没被逗笑,小朱喊:“别他妈废话,你一定能回来。”
我尽力止住咳嗽,说:“我就是普通感冒,你俩不用担心,再说就算真是H1N1,也没说一定死吧?”
他俩还是拉着脸。
我说:“其实我比较担心的是,H1N1的潜伏期长达一个星期,如果我是……我怕我会不会在自己不知道的时候传染给别人……”
小朱喊:“不会!你根本就不是好不?”
我拍他肩膀,安抚他:“不是不是,我也认为不是。”提着袋子转过身。
走了几步,听后面喊:“阿尧!”
回头,看见老四通红的眼。
我想这个时候我应该给他留一个美好回忆,比如笑一笑什么的。
扯了扯嘴角。
很抱歉我失败了。
老四似乎想说什么,动了动嘴唇,没说出来。
我说:“等我回来,大笨。”
老四用力点头。
我冲老四和小朱挥了挥手,走了。
所谓的隔离就是把发烧疑似症状的学生集中到八舍,统一看管,不许外出。时间为一周。
我果然是普通感冒,隔离的第二个晚上,烧就退了。不再打喷嚏流鼻涕,就是有点胸腔疼,想来可能是慢性咽炎犯了导致胸腔疼。
宿舍管理员不让出去,还有五天,漫漫长夜,A/片都没得看,这个难熬啊。
晚上睡不着,听MP3。
正好是十五,月亮圆得跟圆规画出来的一样。
整个寝室只有我这个病号,屋子里静得连呼吸声都能听见,不敢给我妈打电话,怕她担心,想找人聊天又不知聊什么,无聊得趴窗台看外面的月亮。
我也不是什么哲人诗人文化人,看月亮,看半天也看不出啥来,想装一把文艺小青年都装不明白。
MP3里面情歌王子深情地唱:“每当我听见忧郁的乐章,勾起回忆的伤……”
我听见的唯一的乐章就是MP3里这首歌。
“每当我看见白色的月光,想起你的脸庞……”
没错,我控住不住地想起了老四。
王维熙。
这辈子没有人像他对我那么好过。
我想我以后,再也遇不到他那样的人。
“明知不该去想,不能去想,偏又想到迷惘……”
我想起他初中时带着一帮不学好的小混混拿根木棒来天台找我打架,被我踩在地上梗着脖子不求饶的样子。
我想起我去他学校找他赔眼镜,他一边给我擦药酒一边吹气,小心翼翼,好像我是什么易碎的珍宝似的。
我想起他在我手爆皮的时候给我上药贴邦迪,凑过来想吻我,被我一巴掌拍在脸上,大喊“好大一只蚊子啊!”,他那副郁卒的表情。
我想起他和小朱两个人把我抬起来,喊:“一二三,撤!”,却又牢牢接住我。
我想起他对我说找不到工作去找他,他养我,一辈子。
我想起好多好多事。
原来我们之间有这么多可以让我记住的事啊?
“是谁让我心酸,谁让我牵挂,是你啊……”
维熙,原来在我不知道的时候,有一种感情就已经种在我心里,长成参天大树了啊?
“如果当时吻你,当时抱你,也许结局难讲,我那么多遗憾,那么多期盼,你知道吗?”
维熙,你不知道。
你不知道我去你家找你,可是你搬家了。
你不知道我问了很多同学你的住址,我为了你恨不得转学跟到北京,可是我家没钱,我们的差距太大。
你不知道我后来曾想过,我二十多岁没谈过一场恋爱是不是因为潜意识一直在等待一个原本以为不可能重逢的人。
你不知道我知道你对我的心思。
还有,你不知道我李尧是一个多么传统多么孝顺的人。
我常常想,我若是活在古代,我肯定是为君主为父母而死的那种国士义士什么的。
我做每一件事都希望让大家高兴,唯独忽略了我自己高不高兴。
有一件事我没有对任何人说过。
我准备把这个秘密埋到死。
天上的月亮真圆。
我望着月亮,悄声说:“王维熙,你永远都不知道……”
我用尽我后半生全部的心力,拼了命一样地喊:
“我……爱……你……”
MP3里正好唱到:“我爱你,是多么清楚,多么坚固的信仰,我爱你,是多么温暖,多么勇敢的力量,我不管心多伤,不管爱多慌,不管别人怎么想……”
我泪流满面。
小朱的电话在这个时候打过来。
我接了。
泣不成声。
我哽咽着说:“你让我哭会行吗?”
他什么也没问,直接说:“行,你哭吧。”
然后我握着手机,嚎啕大哭。
哭得站都站不住,只好蹲下来,死死捏着手机开始哭。
我活了这么大,我从小没有爸,我被人打被人骂被人吐口水被人叫做杂种我没掉过一滴眼泪,我家里穷成那个样到现在还住平房我没哭过一次,我小时候被一帮小孩子追着骂我是野鸡的儿子,我在妈妈喝醉的时候照顾她,在姥姥犯病的时候伺候她,我没对任何人抱怨过任何事。生活中的所有苦难在我看来都他妈不算个事。
但这一刻,我觉得我真的撑不住了。
我想哭。
妈妈说男孩子没有哭泣的权力,妈妈说作为家里唯一的男人,你要坚强。
可是我还是想哭。
对不起,妈,你让我哭这一次吧,就算悼念我这一生中还没开始便已结束的唯一一次恋爱。
电话那边小朱说:“老二啊,你哭啥呀,到底咋了,你今儿上午还说你是普通感冒不是H1N1,你可别吓唬我啊?”
我勉强说:“没事,我就是被隔离,一个人住,好像一个人独自活在世上一样,忽然挺想你们的。”
“你想老四啦?”
我第一次承认:“是。”
小朱叹气:“你这又何苦呢?你跟我说实话,你是不是喜欢老四?”
我哭得更厉害,一个字都说不出来,胸腔疼得要命,喘不过气来。
电话那边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说:“阿尧……”
竟然是老四。
也对,小朱和老四现在都在寝室,那么我刚才跟小朱说的话老四也听到了?
只是两个字,只是叫了我的名字,我就完全崩溃了。
我听到老四也在吸鼻子。
“阿尧。”
他又叫了一遍。
“会好的,真的,一切都会好的。就像你的感冒会好,你妈妈,你外婆,你的压力和责任,一切的一切都会好的,你一直信我,你今天也信我这一次,我说会好的。”
“你叫我怎么信,我一定要给我妈挣钱给我妈娶个儿媳妇的,让她开开心心度过晚年,我连抄袭那个事都不敢告诉她,你想我其他的事我怎么可能……”
老四的声音低下去,“说到底,你妈妈在你心里是第一位,比所有人都重要是吗?我再怎么努力也没有用?”
“我欠我妈太多了,我常常觉得我生下来就是为了报恩,我上辈子一定欠了她的这辈子才要做她儿子,所以我这辈子就这样了,必须还她恩情。”
“那你欠我的呢?”老四说,“你欠我王维熙的情呢?”
我流着眼泪说:“你信吗,我可以为你死。”
“我信。”
“可是,我可以为了我妈活着。这就是你们俩人在我心里的区别……死很简单,活着很难。”
“我明白了。”老四说,“你别这么早下结论,事都是人办成的,日子都是人过出来的,也许几年之后你想法又变了,我可以等那一天。”
“我就是不希望你等我才这样对你,你根本不知道我李尧是一个多么固执的人,你等也没用。”
“可你也不知道我王维熙是一个什么样的人,我想做的事,没有做不到的!”
谈话至此无法再进行下去了。
我们沉默。
握着电话一语不发,谁也不挂断,谁也不吱声。
我多希望我可以像手机信号一样,发送到他面前,看看他,抱抱他。
我连看他一眼都不能。
维熙,一辈子那么长,你能等多久呢?我又忍心让你等多久呢?我不能欠你的,如果最后不能跟你在一起,我就不能接受你对我的好,要不然我李尧就不是个东西了。
可是一辈子又那么短,谁知道明天会发生什么事呢,来一场流感,兴许人就没了,如果我明天就死,我今天还用顾忌这么多乱七八糟的吗?
“你知道我现在想什么吗?”老四说。
我抹了一把鼻涕,不哭了。“不知道。”
“我想上你。”
“草!小朱还在呢!”我吓一跳,脸忽然就有点发烧。
“早走了,小笨。”
我松了一口气,摸摸脸,有点烫,你他妈的争点气,你紧张个锤子啊!
“我真想立即飞到你面前。”
我、我也想……
“我想看看你过得好不好,瘦没瘦,我还想抱抱你。”
其实我刚才也想抱你来着……
“我们仅仅两天没见而已,可不知为什么我非常想你。”
我也想你……
“我现在要是在你身边,一定吻你。”
我觉得脸更烫了。
“把你扒光了。”
喂!这这这……
“摸你,咬你,搂着你,跟你融为一体……”
“王维熙!”我大声喊。
“哈哈哈!”他得意地笑,“不难过了?”
“啊?”我还处于愣愣的状态。
敢情老四说这么下流的话就是为了转移我的注意力?
“我说真的,阿尧,我现在真的很想吻你。”
我似乎应该骂他一句,按照我以往,我是必须要骂一句卧槽的,但是我自己都不知道怎么回事,这是脑子被驴踢了还是怎么了,我张口就来了一句:“等我出来……”
说完恨不得咬掉自己的舌头。
果然电话那边立即传来笑声。
“那我等你出来,你不会出不来了吧?”
“我靠,你当这是监狱哪?你就不能盼我点好!”
老四低沉地笑:“行,那,下星期三见。”
他一笑我就受不了,心就痒痒,不看笑容,光听声都受不了。
“下星期三见……喂,我们还是朋友吗?”
“先从朋友做起。”
“那如果一直都是朋友呢?你不觉得很亏吗?司图说我卑鄙。”
“司图又不是我,他代表不了我,我觉得不亏就行,你别理任何人。”
“我都替你觉得你很吃亏啊怎么办?”
老四笑得更大声:“那你先给我点报酬我不就不亏了,你先让我上一次。”
我说:“你怎么变成这样……我要挂了!”
说了挂电话也不敢挂,挂了电话我怕他以为我生气了,我也说不清为什么,我每次打电话都会等着对方先挂的,小朱说后挂电话的人才是真正的体贴,我不知道这种说法对不对,我就知道我确实不敢挂老四电话。意识到这一点,我觉得我简直没救了。
他也不挂电话。
我们俩个继续闲聊。
天南海北地胡扯,想到什么说什么,有时什么话都不说,静静握着电话感受对方的存在。
以前妈妈对我讲过一句话,他说理论上我们以为明天是美好的,实际情况并不是这样,今天是残酷的,明天依然是残酷的,而后天是美好的,可惜,大多数人都死在了明天晚上。
我想,我应该试一下,活过明天晚上。我想为了老四,撑住。
不知过了多久,我手机没电了,才依依不舍地放下。
后来听老四说我们那个电话,把小朱手机打欠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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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第29章 第二十八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