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羊与羊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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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所以要选在傍晚走，倒不是为了掩人耳目，而是必须得挑这个时间。商子卿也曾略有耳闻，极梦岛四周的暗礁和迷雾很是麻烦，所以极梦岛上的人自己想了个法子。天黑的时候，派人在雾里各个地方守着，用手里的灯打出各种各样的灯语给来客指路。
极梦岛离新唐并不远，大约两个时辰的水路就到了。坐在小船上晃晃悠悠的，多年没做过船的商子卿倒还挺自得其乐。不过海上的风景都是一个样子，看久了便觉索然无趣，尤其是进了迷雾之后，四周除了雾还是雾，让人有种身处云海的错觉。于是百无聊赖中，商子卿便把目光转向了闭着眼睛假寐的风月大爷。
“喂，你去极梦岛到底干嘛？”
风月没睁眼，干脆利落地回道：“收账。”
“敢情你是那儿的常客？”
“去过几次，赢了些小钱。”
小钱？能去极梦岛的人哪个不是富得流油，你要是真赢了些小钱人家至于还赊账？商子卿不断腹诽着，嘴上却是说道：“你每次都那么招摇，怎么就不怕阴沟里翻船被抓？”
闻言，风月睁眼看了看商子卿，“彼此彼此。”说着，风月似是又想起了什么，问道：“你和岛上那位不是故交么？怎么一次都没去过？”
关于这个问题，商子卿不禁摸了摸鼻子，说道：“这个嘛……都是当初一起发死人财的兄弟，天下都说我们是故交，可故交是故交，人家不一定想见到我啊。”
“不想见你？你做了什么人神共愤的事情？”风月终于展现出了他难得一见的好奇心，一边坐直了身子，一边悠闲地倒茶喝。
“这个说来话长，我简单概括一下。他执掌极梦岛，在世人眼里就是只大肥羊，只不过这羊皮下面其实是只独狼。极梦岛可是块大肥肉啊，这块大肥肉几年前到了他手上，谁人不眼馋。但奈何谁也动不了他，所以再有能耐也只能从他身上剪点羊毛。但我孔方王不同，羊毛出在羊身上，单单剪羊毛这种事太掉价了，我要做，就会把这只羊圈养起来，天天剪来玩儿。”
听着商子卿的羊与羊毛理论，风月无语，敢情这女人是个吃人不吐骨头、讲究利益最大化的主。此次上岛，估计也不会一帆风顺了，也不知道那位见到故人来访，会是什么表情……
说了半天有点口渴，商子卿正想喝水，但拿起茶杯来却发现杯子里一滴水都没有，再看看对面风月悠然喝茶的样子，顿时抽了抽眼皮，“喂，你也给我倒一杯啊，要不要这么小气？”
“自己倒。”风月面无表情，回答得那叫一个干脆。
说话间，风月已经不再像白天那样无精打采睡眼朦胧了，清明之色渐染双眸，那叫一个神采奕奕啊，丰神俊朗啊，真不愧他夜盗的称号……对于此人迥于常人的作息，商子卿不置可否，但越看风月越是啧啧赞叹啊，此人不去帘子胡同，真是屈才……
思及此，商子卿也不再与他计较茶水的事了，自己给自己倒了一杯，还很大气地给风月也续了一杯，问道：“我说，要是以后你不做夜盗了，你想去干什么？”
“嗯……”风月看着一脸平静的商子卿，越想越觉得有问题。几日相处下来，商子卿给他的感觉倒还不错，虽然她有种种令人发指的恶趣味，但至少没给他惹什么麻烦。但商子卿的思维跳跃一向很快，上一秒还在跟你争论这件事情，下一秒又跳到另外一件风马牛不相及的事上去了，而且，你不要想这个女人的问题有多单纯，鬼知道她满脑子的邪恶细想到底是继承了谁的衣钵。
“嗯什么嗯，你难道想一辈子做夜盗啊？”
“不然呢，你养我？”风月一边老神在在地喝茶，一边悠然地瞥了她一眼。
可没想到商子卿眼角弯弯的笑着，竟是对这个提议很赞同，“好啊。我可以收你做来大人的第一号小弟，来大人会很开心的。”
“来大人？”风月已经不止一次地听到这个名字了，可上京大大小小的官员他都记得，就是没听说过有那个人姓‘来’的。
“你见过啦，那天晚上，我一进藏宝室就看到你们两个深情对望，啧啧，还以为我错过什么好戏了呢。”商子卿一阵摇头唏嘘，回忆起当天的场景来，眼眸里就带着些莫名的意味。
闻言，风月眼前忽然浮现出一只肥硕大猫，正用一双聚光的绿色小眼睛看着他，一阵酒气扑面而来。风月揉了揉眉心，顿觉那酒气似乎穿越了时空熏到了他面前，再想起那天大喊着‘来钱’出现在自己面前的商子卿，果然是有其猫必有其主啊……
来钱来大人是个偷酒喝的惯犯，商子卿藏宝室里的百年佳酿有不少都遭了它的毒爪，所以她对酒坛子碎裂的声音甚是敏感，谁知道那天的藏宝室，正好贵客临门。
“我想来大人大概不会喜欢我，因为我也是个酒鬼。”风月放下茶杯，一副惋惜的样子。
这时，商子卿还想再说什么，但忽然眼前一亮，余光瞥过，前方那浓浓的迷雾中出现了隐约一点光亮。那光亮忽明忽暗，忽强忽弱，不断晃动着改变行迹，想来就是那所谓的指路灯语了。
商子卿的注意力便一下子被这灯光吸引了过去，丢下风月就走到船头，好奇地看着前方。船夫转头看了她一眼，没有说什么，仍旧又回过头去专注地看着前方的灯光。多年的经验让他很快就读懂了那灯语的意思，手里的浆用力在水中搅动几下，船就偏离了原来的轨道改向而行。
商子卿看得一阵神奇，虽然看不懂灯语，但所谓触类旁通，这种灯语也可以看做暗语之类的东西，用在行商运货方面也是极好的。思及此，商子卿的脑子就飞快地转动了起来，思维跳跃间，那双狭长的丹凤眼闪烁着迷离的光芒，顿时就让那张普普通通的脸生动万分，展现出一种独特的魅力来。
可惜，这儿只有两位观众，一位正在专心撑船，再没有回头看过她，另外一位压根就闭上了眼，什么都没有看见。看起来都不是欣赏美的好观众。
那灯语每隔半炷香的时间出现一次，商子卿又看了几次，便心满意足地又走回了船舱。然后看到风月又闭上了眼，一阵无语。不过这时候脑子里思绪纵横，想法极多，商子卿也懒得理他，就一个人坐下来替自己那庞大的商业帝国筹划了起来。
海上行船，整个人晃晃悠悠的，时间便也仿佛晃晃悠悠地过得很慢，究竟过去了多久也没有个准头。商子卿支着下巴打了个哈欠，看看风月，也不知道他到底是真睡还是假睡，正踌躇着要不要把他摇醒说话，就听见前面的船夫忽然喊道：“到了！”
商子卿一喜，伸出脚去踢了踢风月，便快速地站起来向前张望。果然，浓雾渐渐散开，视野渐渐开阔、明朗，前方不远处，一个小岛的轮廓渐渐映入眼帘，伴随着星星点点的红色灯光在雾里若隐若现，犹如倾世的美人袭一笼红色烟纱藏身于雾海。
风月不知何时已经来到了商子卿身边，两人站在船头，沐浴着夜晚清冷的海风，商子卿不由赞叹道：“不愧是极梦岛，比画上的还要美几分。”
“画？你是指阮大家的那几幅梦里蓬莱图？”
听风月接话，商子卿忽然想起某件事来，生生被打扰了兴致，一个白眼甩过去，说道：“对，就是上次你从江南苏家顺走的，我原先想花高价买下的那几幅图。”
“哦，你银子付了没？”
“没有。”
“那我又不是拿你的，你急什么。”风月一副淡然的摸样，抬了抬眼皮，看起来一点都没有将此事放在心上。
商子卿是越来越觉得这人十足欠扁没有下限，那几幅画她是真心喜欢，本打算买回去当生辰礼物送给百里那个大才女的，没想到却让夜盗给抢了先，让她好生不爽，后面苏家开出那么高额的赏金，也有她的手笔在里面。
“喂，你后来到底把那几幅画怎么了？一没还，二没转手，放在手里发霉啊？”
风月却仍旧懒懒的，虽然到了晚上现在正是他一天中最精神的时候，但这人懒性十足，头也没回就说了个让人吐血的回答，“不告诉你。”
商子卿真的有种冲动想把他踢下船看看，他是不是还那么老神在在？可想终归是想，付诸行动这事对自己没什么好处。而就在两人又一次言语交锋中，小船慢慢在极梦岛那往外延伸出十数米的渡口边靠岸了。
两人踏上实地，海雾渐渐在这里散去，那雾隐中的红色灯光露出真容来，竟是极为奢侈的绕岛一周的红色四方灯笼。灯笼是用上好的檀香木做的框架，散发出淡淡的香味；纸面上用黑色的墨水绘着美丽的不知名的花，典雅而神秘；底部拖着长长的流苏，随着海风轻轻摇曳。
那红色，是典雅的暗红，一如夕阳映衬下的晚霞，又如破晓晨雾间的杜鹃。红色的灯笼就像一圈篱笆，蓬门今始为君开，迎接着远道而来的客人。踏进那道篱笆，真正的极梦世界就如仙境画卷一般展现在眼前。
琼楼玉宇，碧瓦朱甍，层台累榭，不过一眼，已叫人心神迷乱。远处那一片灯火的海洋，那美轮美奂似有流光在氤氲流淌的亭台楼阁，到底是海市蜃楼，还是蓬莱仙境？
小船重返海雾，远处有两个玄纹云袖的侍者提着灯笼走来，笑容清淡优雅，长发黑眸，徐徐来行，款款而立。
“欢迎光临极梦之地，两位客人，请随我们入岛。”
一男一女，一左一右，一手提灯，一手前摆做了个‘请’的手势，这场面这做派，一看就是出自某人的手笔。
所幸风月和商子卿都不是等闲人，一个算是常客，一个见惯了各种大场面，极为施施然地就轻点下巴，跟着两位侍者往极梦岛上那成片的建筑群走去，端的是一个潇洒自如。
作者有话说第4章 羊与羊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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