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流/三藤]浮生》红踯躅

2、（二）

　　推开宿舍门，触目便是光着膀子坐在床边吃面条的藤真，而天花板的正中央，破旧的吊扇正在卖力旋转，发出阵阵不祥的吱嘎声，搅动起来的气流却依然是闷热黏腻的。
　　“热死了，”看他进来，藤真咽下嘴里的面条，探身扯过毛巾擦把汗，“今年简直邪门，七月天就热成这样。”
　　对于这位校草级人物的自我放飞，流川早就习以为常，他扯开柜子把书包扔进去，又去卫生间洗了把脸。
　　藤真可以说是他仅有的朋友，从住到外婆家起两人就是邻居，门对门的那种。他长流川一岁，原本应该高一级的，不想七岁那年患上急性阑尾炎，住院开刀好一个折腾。父母担心他上学吃不消，便延迟到第二年跟流川一起报了名。
　　于是他们小学初中都是同校，高中之后更是同班兼舍友。孩童时期的友情发端于邻里之间差孩子互借油盐酱醋，略微熟悉之后，便慢慢扩大到交换玩具和故事书，连篮球也是为了锻炼身体一起学会的。
　　然而，父母的期许跟孩子的后天发展总是有所偏差——在体会到篮球带来的乐趣后，这项运动对藤真和流川来说便不仅仅是“课外活动”这么简单。两个人抓紧一切可能的时间苦练，经常在小小的篮球场奔跑追逐到天黑。而中毒颇深的流川，一度看向篮球的眼神比看人都温柔。
　　流川外婆见藤真性格开朗又耐心体贴，特别乐意让他带着闷油瓶一样的外孙玩。而每当回忆起流川第一次来家里的情景，藤真妈妈都乐不可支，“哎哟，我一看那小脸儿，心里就想啊，这小姑娘长得可真秀气……”
　　秀不秀气不好说，但流川的沉默寡言却是众人皆知，再加上冷淡的冰山气质，除了暗恋他的女生，平日鲜少有人拥有主动跟他搭话的勇气，更别说像藤真那样时不时地调侃一把了。
　　这使得藤真总是以一副“拯救者”的姿态自居——“只有我多年前就看穿你色厉内荏的本质，勇敢地跟你做朋友诶。”
　　“你少来，”流川嗤一声，“我这儿可不收废品。”
　　话虽如此，流川还是打心底珍惜这个朋友。模样好，头脑好，脾气好，运动神经也堪称发达。虽然骨子里有着小小的顽劣，但无论从哪个角度审视，都是“别人家孩子”的完美模板。
　　“我的面条呢？”
　　“门后钉子上挂着。我看你吃剩的泡面还在饭盒里，就没往里头搁。”
　　“没筷子？”
　　“上次叫外卖人家给了一把，都在我抽屉里，你自己翻。”
　　流川把袋子拎下来看一眼，时间有些久了，面条已经被泡得微微发胀。他绕到书桌旁坐下，把厚厚一摞复习资料推到一边，“快，吃完盆借我。”
　　藤真配合地把最后几口匆匆塞到嘴里，“喏。”
　　“今天的咸。”
　　“有点儿。刚刚是外婆的电话？“
　　“嗯。”流川含含糊糊地应一声。两人平时虽然无话不谈，但电话里的事情他尚未想好该如何向藤真讲述，一时之间又编不出谎话。
　　“上午卷子做了多少？”
　　“嘶……”咬包心鱼丸的力道过猛，流川被喷出的热汤小小地烫了下舌尖，“一小半。”
　　“这次出卷人下手可真狠，”藤真说着，仰面躺在床上，声音听起来懒洋洋的，“……全市统考而已，至于么。”
　　“你今天回家？”
　　“不回。”藤真摇摇头，“下午得去教务处整理分班的志愿表，主任都催好几天了。”
　　高二文理分班是湘北中学的惯例。流川和藤真拿到表单后，都大笔一挥填了“文科”。藤真选文科是因为喜欢；而流川，则是因为自己的理化成绩实在有点那个。
　　“哦……”流川露出个沉思的表情，“看看我的检讨书还在不在，在的话撕掉。”
　　“你瞧，少动几次手不就没这麻烦了。”藤真两手一摊，露出个“真拿你没辙”的表情。“对了，要是我妈问，就说我在学校有事儿，明早回去。”
　　“行。”流川喝掉最后一口汤，甩手把筷子扔进门后的垃圾桶。

　　湘河市虽然名字里带了个“河”字，却是座如假包换的海滨城市。城区不大，但好学校不少。以翔阳为首，堪称全国各大名校的人才输送基地，每年仅是保送一项，就能轻松碾压普通高中的本科升学率，而名气随着升学率节节攀升后，引来不少周围城市的学生花高价借读。除去湘北，余下几所重点高中均是私立。中考那会儿，藤真的第一志愿也是翔阳，却因为英语发挥失常而失之交臂。
　　彼时藤真在中学篮球界已经小有名气，再加上成绩拔尖儿，一入初三就有几所学校前来邀请。分数公布之后，翔阳的招生办负责人也给家里打来数通电话，委婉地表示如果藤真肯去，只要交一万元择校费，其余费用都能以奖学金的形式减免。面对这番条件，藤真的父母不可谓不心动——尽管在当时，这笔择校费对工薪阶级而言是不小的数目。
　　藤真向来性格温和，有时甚至透着几分柔弱，遇事却极有主见。彻夜难眠三天后，他瞒着父母在“服从调剂”一栏打了勾。
　　这一举动无异于捅破马蜂窝，家中因此接连几天不得安宁，直到藤真收到湘北抛来的橄榄枝，眼见尘埃落定，夫妇二人才将喋喋不休的数落尽数咽下。
　　而当中最高兴的莫过于流川外婆，这么多年下来，不管去哪儿，只要藤真跟流川一起，老人家就觉得心里特别踏实。
　　湘北高中在湘河也算得上名列前茅，百年老校么。当初身为特长生的流川之所以选择这里，除了离家近，另一个原因则是看中湘北不强制住校。外婆年纪大了，身边总得有个人照顾。结果入校那年，正赶上湘北的升学率再创历史新低，新任校长立志狠抓管理，雷厉风行地吞并了隔壁女校，将对方的教学楼改为学生宿舍，规定新生一律住校。听到消息后，自觉误上贼船的流川险些将录取通知书撕掉。

　　流川原本打算吃过午饭就回家，结果还是没能抵挡住夏日午后的倦意。一觉醒来，日头已经偏西了，下铺的藤真早就不见人影。他坐着发了会儿愣，然后慢腾腾地从床上下来，把饭盒洗干净，书桌整理好，这才拎起包往外走。
　　刚要锁门，想起垃圾还没清理，只好重新推开门，把黑色的垃圾袋拎出来扔到脚边，再重重把门带上。
　　从口袋里翻腾钥匙的功夫，对面寝室有人探出头来，是五班的三井，也是校篮球队的。跟藤真一个德性，恨不得只穿条短裤就满世界晃荡。
　　“哎呀流川，你扔垃圾啊，我们寝室也有些，你帮忙一起带下去吧。”
　　“行。”流川点点头。
　　三井脚步轻快地跑进去，过了半天拖着一个麻袋模样的东西出来，一闻就知道装满了各种食物残骸。他把麻袋横放在流川面前，笑得人畜无害，“谢谢啊。”
　　流川也不做声，只抱着胳膊杵在原地，盯着三井看，一直看到对方笑得脸发酸。
　　“你们宿舍，”流川用脚尖踢了踢麻袋，似笑非笑地抬起头，“开始土法养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