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流/三藤]浮生》红踯躅

18、（十八）

　　仙道有起夜的习惯，如果上床后没有立刻睡着更是要不停地爬起来喝水上厕所，偏偏还怕黑怕得要命，回回都要翻来覆去地磨蹭半天。流川被他折腾烦了，只好跑去买了只触控台灯放在床头柜子上。
　　第四次被他在爬上爬下的过程中踩到后，流川的声音终于带上了怒意，“你有完没完？”
　　“那个，刚刚牛奶喝多了……”仙道挠挠头，一脸歉意。
　　流川冷哼，“不想睡客厅就老实点儿。”
　　仙道闻言如蒙大赦，赶紧手脚并用地滚回床上躺平。片刻后，又想起什么似的戳戳流川胳膊，“哥哥……”
　　“又怎么了？”纵然脾气比先前好了不是一点儿，流川也觉得自己的耐性快被磨光了。
　　“晚上阿姨送了些蛏子过来，看你不在家就直接放进冰箱了……她还说不知道今晚藤真哥哥回不回来。”
　　“谁知道……”流川翻个身，“……睡吧。”
　　仙道便熄灭台灯，像往常一样缩进他怀里。
　　窗外，蓝丝绒般的天幕上只光秃秃地挂着月亮，洋洋洒下一片如水的柔光。

　　而此时，在城市的另一端，藤真看看挂在自己身上人事不省的三井，不知道“误上贼船”和“自作孽不可活”哪个用来形容当前的境况更为贴切。
　　事情怎么就变成了这样。
　　原本他天真地以为只是个普通的饭局，不过吃吃饭聊聊天，反正校队来的人不少，谅三井的狐朋狗友们也闹不出什么幺蛾子。直到瞧见服务生在三井的示意下一箱一箱往包间里搬啤酒，才预感大事不好。可是这时候再提出要走，未免显得太矫情，只好入乡随俗，照葫芦画瓢地同其他人玩起骰子来。
　　身旁，三井正跟狐朋狗友之一的德男聊天，对暗号似的压低了声音。藤真努力竖起耳朵，在一片喧哗声中勉强分辨出“医院”，“加班”，“晚期”零星几个词语。
　　只是稍不留神，骰子就摇输了，稀里糊涂地被对家罚了几杯酒。在座所有人都知道他是尖子生，向来没做过半点儿出格的事儿，更别提这阵仗，便都围过来看热闹。叫好声和口哨声响成一片，引得路过的服务生频频探头张望。
　　三井见势不妙，劈手把他的杯子夺了，此时藤真秀丽的脸颊已经在酒精的作用下变得灿若桃花。他一脸莫名地回过头，质问道，“抢我杯子干嘛？”
　　而映入他眼睛里的，是三井突然绽开的笑容。虽然只是五官间某个微妙的变化，轻轻舒展的眉目，或者，微微上扬的嘴角，却炫目得让人移不开眼睛。
　　然后就听他朝周围一圈人笑骂，“你们这些兔崽子，就知道坑人，自己喝自己的会死啊……”
　　“这不是人多热闹嘛，”大家嘻哈着回嘴，“再说了，愿赌服输不是……”
　　“……就是，人家藤真自己还没说什么，你倒跟老母鸡似的护上了，胳膊肘不带这么往外拐的啊……”
　　更有人大声提议，“这么着，藤真输了喝一杯，我们喝三杯总行了吧。”
　　德男也打趣道，“你要真舍不得藤真被灌，他输了你替他喝不就完了。”
　　“这可是你们说的啊，”三井立马来了精神，干脆利落地拿过三瓶啤酒，重重摔在桌上，“哥哥我还就不信了。”
　　“拉倒吧，就凭你的酒量……”此言一出，四下里哄笑声更响了，“……难得你小子请客，可别想着喝醉了赖账啊。”
　　“滚你大爷的，”三井笑着捡起根鸡骨头丢向为首的阿龙。说罢从书包里掏出皮夹子，一把塞给藤真，“给，吃完你去结账。”
　　奈何当晚藤真运气实在不佳，仿佛被推倒的多米诺骨牌一般，接二连三地输。后来三井实在按捺不住，凑近了半真半假地笑道，“喂，你不是故意的吧？”
　　藤真抬起头，黑白分明的眼睛里也半是诚恳半是谐谑，“你说呢？”
　　三井被反问得愣住，随即夸张地做出一脸欲哭无泪的表情，“得，您大人有大量，就放过小的吧。”
　　“没事儿，”藤真拍拍他肩膀，安慰道，“你只要敢死，我就敢埋。”
　　“真是……”三井摇摇头，几乎低不可闻地笑一声，又喊过德男帮他开了两瓶酒。
　　跟自己稍微喝点酒就满脸通红的体质不同，三井似乎完全不受酒精作用的困扰，一杯接一杯喝得毫不含糊。但四瓶下肚以后，还是从渐渐拧紧的眉间看出他已经在硬灌了。
　　但此时酒桌上气氛正酣，三井更是摆明了一副“老子奉陪到底”的架势。藤真不便出言阻止，只好在桌下摸索到他的手，握住了轻轻摇两下。
　　三井虽然不解其意，却也回握住了他的手没有松开。
　　十指相缠，掌心相抵。明明只是一个安静简单的动作，此时却像有血液穿透肌肤融合到一起，尔后化成有形的物质，重重捶打在藤真心上。
　　仿佛另一个宇宙爆炸，一片烧灼声中，热浪涌动，空间急剧收缩，最后汇成同样的心跳声。
　　震耳欲聋的寂静的声音。
　　甚至害藤真险些没有听清三井在他耳边的轻笑。
　　他说你知道么，我今天特别特别高兴，真的。

　　是的，我知道。我一直都知道。
　　因为我也一样，从自己都未曾觉察的某刻起，这个世界上与你相关的全部都一改往日的平淡无奇，变成异常跳动的光谱，瑰丽地令人心悸。
　　比羽毛更轻盈。比雪花更柔软。比海水更澄澈。比阳光更明亮。
　　这一切的一切，你又知道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