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宇航时代》钟晓生

14、第十四章·补偿

　　裴哲回到机舱内，路易整个人瘫软在驾驶座上，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你这样出去，会被判定为你有意投降的。”
　　裴哲什么也没有说，把工具箱放回原位，在路易身边坐下。

　　过了一会儿，路易问他：“如果这不是一场演习……我是说……你会怎么做？”
　　裴哲仰头看了眼机舱顶上闪烁着微弱红光的小孔，心想那一定是监控设备。
　　“不知道。”他摇头。

　　过了很久，他们听到广播声响起，维森教授宣布考试结束，请所有的学生离开机甲在广场中集队。
　　裴哲从机舱里跳出去，看到很多人已经出来了，众人表情不一，有的人面带愤懑，有的则是重压之后明显的轻松，还有的正兴高采烈。
　　他在人群中寻找斯图汀的身影，但是没有找到。

　　训练有素的学生们很快按照年级排成了一条条有序的队伍，裴哲和斯图汀的学号紧挨，但所有人都列队结束之后斯图汀还是没有出现在他身边的位置，他不禁伸长了脖子四处寻找。
　　很快，他发现了斯图汀的身影。

　　斯图汀站在机甲群的附近，一只手扶着一台机身，另一只手捂在胸口，脸色不太好看，正弯着腰干呕。奥托在他身边，不断地捋他后背为他顺气。
　　维森教授看到了他们，高声道：“奥托，你先入列。”
　　奥托犹豫了一下，斯图汀冲他摆了摆手，用袖子擦掉嘴边的秽物，直起腰脚步虚浮地和他一起走了回来。

　　裴哲以为维森教授会说些什么，至少会总结一下这场惊心动魄的“考试”，但他什么也没有说，只是用目光扫视了所有学生的脸，然后宣布：“最后一场考试已经结束，所有考试成绩会在十天之后发送到你们的家庭信息中心和个人信息中心，到时自行上网查看。现在，按照年级列队离开，回到你们的宿舍休息。之后的安排，各位的导师会通知你们。”

　　回去的路上斯图汀的脚步依旧虚浮，裴哲伸手扶他，却被他面无表情地推开了手，碰了个软钉子。
　　回到宿舍，斯图汀率先冲了进去，直接冲进盥洗室，关上门。裴哲在外面听见盥洗室又传来了呕吐声。
　　奥托走进来，把裴哲拉到室外，“刚才我们通过全息模拟影像看到了很多爆炸后的尸体残块。”他表情严肃地说。迟疑了一下，似乎有些不情愿的样子，先是白了裴哲一眼，然后才接着说道：“虽然你没必要知道斯图汀的过去，但我还是提醒你一下好了，他以前在这方面受过一些伤害，你作为他的室友，最好注意一点！”
　　裴哲看着他一脸不爽的表情，完全被他全身散发出的阴森气场震慑了，于是将“我已经知道了”这句话咽了下去：“呃……好……”
　　奥托担心地看了眼紧闭的盥洗室门，犹豫了一会儿，还是离开了。

　　不一会儿，裴哲听到盥洗室内响起水声，是斯图汀开始冲凉了。
　　他在外看了一会儿书，听见在嘈杂的水声中斯图汀喊道：“亲爱……裴哲，帮我拿一下衣服。”
　　裴哲拿了衣服走过去，把门拉开小小的一角，只把手伸进去。门却被从里面拉开了，春光大敞，斯图汀很大方地全身赤.裸地站在他面前，看着他手里的衣服，愣了一下：“内裤呢？”
　　裴哲也愣了一下：“你让我拿衣服。”
　　“……”斯图汀嘴角抽了一下，“你是人工智能吗？亲爱的，我家的人工智能都比你更善解人意。不过，如果你是故意的，想看我……”
　　裴哲面无表情地把衣服塞进他怀里，转身拿了条干净内裤回来。

　　斯图汀穿好衣服出来，坐在床边，也不用烘干机吹干头发，低着头，任水珠淅沥沥淌到地上。
　　裴哲坐在椅子上默默看着他。他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人。

　　过了一阵，斯图汀终于忍不住抬起头气鼓鼓地瞪裴哲，大声道：“你看不出我在生你的气吗！”他等着裴哲来道歉或是安抚很久了，为什么那个家伙始终无动于衷！
　　“……是吗？”裴哲微微愣了一下，嘴唇颤动了一会儿，平静地问道：“为什么？”

　　“中华省被敌军占领，你却一点也不紧张！在上机之前，你信誓旦旦地告诉我我不会有事！天呐，我就是个傻瓜，竟然一点都没想到！你早就知道这是一场演习，却不肯告诉我！”
　　“我只是猜测，在看到一切之前，并不确定。”
　　“那你为什么不提醒我一下？你明明有这个猜想，为什么和我商量？你就……你就看着我像个傻瓜一样跟你生离死别！”
　　裴哲嘴角微微一抽：生离死别？有这回事？好像这个家伙只是死性不改地说要画一副什么画而已。
　　“我并不能确定我的猜测，更何况这是学校的测试，教授要考验的是我们在危机状况下的各种真实反映和应对措施，我没有权利剥夺你体验这场考试的感受。”
　　斯图汀简直是目瞪口呆，但裴哲的表情很诚恳，说明他是认真说出这样的话的。

　　斯图汀仰天长啸：“万能的造物神啊，您为什么不赐给我一个善解人意的大胸美女做室友！这是您对您子民的历练吗！”
　　裴哲听到他提出要换一个室友，感到稍稍有点委屈。
　　斯图汀跳起来，龇牙咧嘴地扑向裴哲，把他压倒在床上。他头发上的水珠滴进裴哲的眼睛里，让裴哲情不自禁地闭起眼睛，再睁开的时候，斯图汀放大版的脸已经近的不过毫厘的距离，两人胸膛相贴，对方胸腔的跳动能清晰的感受到。

　　“你干什么？”裴哲脸热，皱眉。
　　“我要调.教你！”斯图汀面目狰狞。
　　裴哲从最初进学校时的一块不解风情的石头在这一年时间里已经被斯图汀感化成了一根不善解人意的木头，进步不大不小，但的确是有所改变的。

　　“来吧，少年，我要教会你正常人的七情六欲，而不是像个人工智能一样不解风情！”斯图汀狞笑着捏他的下巴，“从哪里开始教起呢？”
　　裴哲仰头想把下巴从他手里挣出来。
　　“哼哼，我亲爱的黑发少年，你一定没有和姑娘或是小伙接过吻吧！”斯图汀的眼睛亮亮的，“作为你最亲密的朋友，我有责任兼任你全方位的人生导师！”
　　“你想做什么？”裴哲问他。
　　斯图汀盯着他红润的嘴唇想了一会儿。
　　“那就从接吻开始教起好了。”他这么说道。

　　斯图汀真的低头吻了下去，只是轻轻一啄就放开，过了一秒，又覆了上去。很温柔的吻，只是安静的贴着，并没有更多动作了。
　　裴哲觉得自己的脸被他滚烫的呼吸烤得有点发热。

　　过了很长时间，又或者只有几秒，斯图汀从他身上爬了起来。
　　“有什么感觉吗？”斯图汀问他，但看上去更像是自问自答。
　　裴哲很慢地眨了下眼睛。
　　这时两人同时做了一个动作，用手指轻轻划过自己的嘴唇，上面似乎还残留着一些余温。

　　气氛因为斯图汀这样莫名其妙的举动突然变得温情起来。
　　大约过了五六秒钟的时间，斯图汀骤然想起自己还在生气，顿时又气不打一处来，跳起来用一种势不两立的态度狠狠瞪着裴哲：“不行，这件事情绝不能这么轻易善罢甘休！你必须为你的不够义气做出补偿！”
　　“我该怎么做？”裴哲很无奈。
　　“你自己想才有诚意！”

　　裴哲苦思冥想了一阵，斯图汀又重复道：“别想糊弄我！这件事对我来说非常，非常，非常严重！你严重伤害了我们这一年来的情谊！我几乎把你当成了我的挚友，你却这样刺痛了我脆弱的心灵！”
　　裴哲艰难地做出让步：“那我替你做作业好了。”
　　“……”
　　“不过只能有一次。”
　　“三次！”
　　“两次。”
　　“成交！”

　　于是解决了争端的斯图汀又眉开眼笑地跳回裴哲身边，拉着他的小手问道：“我们今晚吃什么？吃了两天土豆，我的舌头都要麻痹了。”
　　裴哲用了足足三秒钟的时间才消化了他太过迅速的转变，说：“炖猪蹄吧。”
　　“啊，那我还要一份豆腐羹。”斯图汀说。

　　吃完晚饭回到寝室里，裴哲打开电脑检查信件。斯图汀在床上滚来滚去，床的边上有一面镜子，他每滚一圈就停下一秒钟的时间照照镜子。
　　“考试全部结束了，接下来有五天假，然后学校会组织一场为期一个月的银河系考查游。”裴哲看着电脑中刚收到的学校发的时间安排表说，“我还从来没有出过地球。”
　　斯图汀对着镜子欣赏着自己舒展的身体，漫不经心地接茬道：“听我二哥说，每年准二年级生都有一次考查，每年的安排都是一样的，说是银河系，其实只去几个星球而已，主要是木星和木卫参观当年木星偷袭事件遗留下来的战争遗址。”

　　“木星近年来内部的热核反应越来越活跃，正在向恒星发展。它是一颗很不错的能源星球。”裴哲说，“应该会是一次不错的考察。”
　　“世界政府每年都往能源星球派去那么多驻守的将士，他们要在那里守着核能站呆上三五年甚至是一辈子，有什么好的？当初的ζ星系不也是为了开发能源派去那么多的人，后来却出了个布莱德尔·V·巴顿带领驻将造反。世界政府生生为自己制造了一个强劲的敌人。”斯图汀撇嘴。
　　“这只是历史的一个错误而已……没有人会想到巴顿竟然被权势熏晕了头脑。”

　　斯图汀从床上坐起来，笑了笑：“亲爱的，没有巴顿也会有别人。你不是军事世家出生的，虽然我不愿意这么说，但是世界的确比你想的更黑暗。”
　　裴哲操作键盘的手顿了顿。
　　斯图汀又倒回床上，盯着天花板喃喃道：“他们只是想回家而已。打仗到底有什么好的？明明谁都不喜欢，为什么总是有无尽的争端……”

　　到了晚上，斯图汀又脱光了衣服对着镜子拗出各种各样的造型画自画像。终于熬到考完了试，他一定要给自己来一次全身心的放松。
　　裴哲目空一切地做完了自己的事，临上床前对他说道：“你早点睡吧，这两天很累了。”
　　“不，我恨不得来一个狂欢之夜，庆祝炼狱生涯告一段落。”斯图汀说。

　　“我很担心你。还是早点休息吧，你今天吐了两回，我知道你心里很不好受……”
　　“我为什么不好受？考试结束了，我很高兴。”斯图汀打断。
　　裴哲继续循循善诱：“听孟娜学姐说，你觉得让人看到你难过的样子是丢脸的行为，可是……”
　　“什么！”斯图汀瞬间被奥托附身，仰头高傲哼了一声：“你想到哪里去了，我今天只是有点晕机才吐了而已！”
　　“噢，”裴哲平静地躺下：“那我睡了，你早点休息。”
　　“……”斯图汀捏着画笔瞪着镜子里的自己看了一会儿，把门一关，也跳进被子里闷头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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