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口香糖蜗牛》顾思竭

1、全一章

　　一块被嚼过好多下、已经微微发硬、早尝不出什么甜味的口香糖在被吐出来之后，经过手指熟练地挤压、揉搓、翻弄后就给一指头弹到了楼道拐角处的墙壁上。

　　整套动作像是演练过了千百次一般一气呵成十分流畅，口香糖还没明白是怎么回事，就被孤零零地一个人留下了。这块被随意团了团就胡乱丢弃的椭圆形口香糖表面上被非常巧地团出了螺旋的形状，粗粗看去就好像墙上立着个蜗牛壳。

　　这楼道里也不是什么好地方，夏天热，冬天冷，外面下大雨，楼道里也会飘进小雨，在经过各色灰尘的洗礼后，原本粉嘟嘟的口香糖变得灰蒙蒙的，也更像蜗牛壳了。

　　那块口香糖就静静地缩在角落里，一动不动，等着日子一天天过去，久到那个吐口香糖的人都忘了自己有在这里吐过一块口香糖。

　　阿舒正是那块拐角处口香糖的始作俑者，此时的他正一脸不耐烦地在楼道里来回踱着步，后来他实在是等不下去了，冲着楼道口就直接大喊：“老妈你好了没？速度，速度啊~”

　　“就要好了，在等一下下喔！”楼上立马传来老妈急急忙忙的回答声。

　　阿舒烦躁地耙了耙头发，明明一开始是老妈催个不停说要早点出门免得迟到，现在自己早已整理好就等出发，可老妈自己却临出门才开始整理东西，磨蹭到现在还没出门。

　　阿舒不太喜欢等人，等人总是会迅速消耗光他所有的耐心，母上大人在一声“就要好了”之后仍迟迟未出门，已经等得莫名有些生气的阿舒泄愤似地用力抠着楼道墙上白色的墙皮，抠着抠着突然拐角处一个暗灰色黏着物引起了阿舒的兴趣。

　　这个应该是个蜗牛壳吧，阿舒好奇地凑上前瞅了瞅。蜗牛一般都会在下雨或潮湿的时候出来活动，天气太冷、太热、太干燥，蜗牛都会受不了而选择休眠，他们会缩进蜗牛壳里，用粘液封住入口，将壳粘在隐蔽的地方。

　　这应该是一只在休眠的蜗牛吧，阿舒坏心眼地想把蜗牛壳从墙上取下来看看里面的蜗牛是不是还活着，可这手指刚伸过去一捏，就“嗖——”得缩了回来，还使劲在墙皮上又撇又蹭，蹭得手指肚上满是白色的墙粉。

　　天呐，这手感，这软硬度，这微微粘滑的触感，这，这分明是块口香糖嘛，呕，太恶心了，谁这么缺德把口香糖故意摆在这里引我过去捏。阿舒恨恨地想道，又用力在墙上搓了几下，他将所有注意力都放在清理手指上，也就没看见墙上那块口香糖发生的几不可闻的变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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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口香糖在等一个人，虽然它不知道那个人叫什么，长什么样子，但它记得他的嘴和手。

　　那人的嘴让小口香糖从扁平、僵硬的身体里解脱出来变得柔软而富有弹性，那人的手曾经软软地揉`捏过它，那人应该就是爸爸吧，小口香糖每次回忆时都不禁会这么期待。最终那人却又突然丢下它消失了，可小口香糖坚信爸爸只是暂时有事离开一下下，很快就会回来接它的。

　　小口香糖等了很久，那个人始终不出现，不来领它回家，小口香糖既听不见也看不见更不能动，只能日复一日静静地等着。

　　突然有那么一天它感到自己被小小地捏了一下，虽然只是轻轻地一下，可是那手指的触感、力度和温度小口香糖记得很牢也分外怀念。

　　一定是爸爸，爸爸来带他回家了，小口香糖心头酸酸又暖暖的，有些雀跃也有些委屈。想要让爸爸带它回家的念头，让小口香糖拼尽所有努力奋力向着手指离开的地方挪去。

　　爸爸，我们回家，不要再把我一个留在这里了。小口香糖很着急，怕爸爸再次抛下它独自离开，他奋力伸长身子想往前爬，可是长时间的风吹日晒让小口香糖早已不复当初弹性柔软的身段，这样不顾一切地拼命拉伸让小口香糖全身都痛得厉害，可是好想跟爸爸回家呀。

　　随着身子一点点被艰难拉长，小口香糖在忍受剧痛的同时却惊喜地发现原本眼前一直是一片黑暗的世界竟渐渐明亮起来，遮住双眼的云翳缓缓散去，丝丝缕缕的光线由四面八方争先恐后地透了进来。从可以稍稍感知光亮，到可以模模糊糊看到物体，再到可以清楚地看到眼前巨大的身影。小口香糖又使劲嗅了嗅，是爸爸的味道，他真的来接我回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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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阿舒蹭完手不免又厌恶地瞥了一眼那坨“蜗牛壳”，这时却发现口香糖似乎正在慢慢地变形、拉长。

　　向着阿舒的方向，只见有口香糖不断从壳底下被挤出，在壳前端聚积成小半个圆球，方向正对着阿舒，接着小圆球又一点点拉长伸展，似模似样地变成蜗牛头部的样子。看上去就好像真的有只蜗牛正慢吞吞地从壳里钻出来可也正因为它不是真正的蜗牛，才更让人觉得可怕。

　　阿舒顿时感到头皮一阵发麻，一时间就这样不知所措地僵立着，眼睁睁地看着“蜗牛壳”伸出头部，，缓缓向他爬过来。

　　只伸出个头部还不算完，不知道是不是阿舒的错觉，他竟然发现圆溜溜的头部居然又慢慢地伸出上下两对细细软软的触角，四个触角上都顶着个小突起。处于上方的那对触角更长些，突起也稍大些，突起上还分别有个小黑点，如果用真蜗牛的身体构造来衡量的话，这应该就是蜗牛那对咪咪小的眼睛了吧。

　　从壳里伸展出的部分不同于已经灰扑扑的课，反倒是透着口香糖原本那种淡淡的嫩粉色。阿舒注视着这只不是什么时候连肥短的尾部都伸展了出来的、正费力地运动着波浪般起伏的腹足努力向他这边爬来的口香糖蜗牛，一时之间竟觉得有些可爱，连原先的那点恐惧也莫名淡了些。

　　“爸~爸爸你别走，别走！”小口香糖，哦，错了，现在应该叫它小蜗牛了。小蜗牛生怕阿舒再像上次那样走了，惶急地迭声叫道，声音紧张地发抖却又带着隐隐的期盼，以至于刚叫完小蜗牛就觉得喉咙又涩又干，眼睛也变得又热又疼。

　　阿舒想自己肯定是幻听了，否则怎么会听见有个细细的声音在叫他“爸爸”呢。小蜗牛奋力抬起了头伸长眼睛想看清爸爸的样子，照理说单看一只蜗牛你是看不出它有什么表情的，可那个时候阿舒就是觉得自己感受到了小蜗牛那种焦急迫切的心情，鬼使神差之下，阿舒竟向小蜗牛摊开了手掌。

　　爸爸，爸爸真的要接它回家了。小蜗牛激动地想道，又再次加快了前进的速度，兴奋地沿着阿舒的手指爬到了掌心。是爸爸的手呢，好暖和。小蜗牛感到幸福来得太快，忍不住低头用那对小触角轻轻碰了碰阿舒的掌心，以确定这不是一个梦。

　　阿舒在小蜗牛攀上手指时却已经后悔了，看着原本的口香糖在手上蠕动，那种凉凉软软的触感让人心头泛起一阵恶心与酥麻混杂的奇异感受。随后那只口香糖蜗牛还用触角轻触了自己的掌心，掌心是整个手掌最敏感的位置，纵使这轻触再微弱阿舒仍明显感受到了那微妙、稍纵即逝的触摸，这一下就好像不是摸在掌心而是轻触在心脏上，让他的心脏微微加快了鼓动，心中涌起了一阵不知是怀念还是怜惜的不明情感。

　　这让阿舒拼命忍下想把蜗牛甩出去的冲动，抬起了手开始仔细端详自己手掌心上的那坨东西。此时就见那只蜗牛有如撒娇般开始低下`身子用头小心地蹭着阿舒的掌心，触手之处没有普通蜗牛那种粘腻感，反而滑滑软软的搔得手心也有些痒。

　　阿舒情不自禁地伸手摸了摸小蜗牛的壳，硬硬的，微微用力往下按还有些弹性，手感就像车胎用硬橡胶的质感，探索中的阿舒又好奇地伸手戳了戳小蜗牛的头，这一指头戳下去也不知道轻重直戳得小蜗牛像受到惊吓一般，眼睛和小触角“嗖~”的一下子缩了回去，身体也下意识地往壳里钻。过了好大一会儿，眼睛和小触角才一颤一颤地重新探出脑袋来，见阿舒没有再戳的意思，顿觉受到了捉弄，小蜗牛恼怒地伸展腹足重重在阿舒手掌上摩挲了一下，有细细地叫了声“爸爸”，尾音拖长微微上翘，撒娇耍赖意味十足。

　　阿舒没想到自己这无意之举竟引来小蜗牛如此大的反应，不过好像还蛮有趣的，刚才它用腹足用力擦了下我的手掌是相当于跺脚抗议的意思吧？阿舒若有所思地摸了下鼻子，不过小蜗牛的身体摸起来又软又Q就像草莓棉花糖，跟壳的触感一点都不像，跟原本的口香糖本体也略有不同完全不粘手。

　　可以说小蜗牛美妙的触感外加不管是撒娇还是发脾气都明显表现出的对阿舒浓浓的依赖，大大地取悦了阿舒，极大的满足和虚荣感开始出吃在他胸中，原本的恐惧和恶心早跑的没影儿了。

　　阿舒试探性地再次伸出食指，小心翼翼地控制力道，这次才如愿以偿地摸得小蜗牛舒服得想小狗一样，来回摆头回蹭阿舒的手指。

　　小蜗牛又爬动着往阿舒这边凑了凑，阿舒能清晰地感觉到小蜗牛强健的腹足一松一紧、一收一放缓缓地攀住他的手往前爬，让人痒得想笑。

　　“爸爸！”小蜗牛抬头又叫了一声，同时还舞动了下那对眼睛和下面的小触角想让阿舒将注意力放在谈话上而不是探索它的身体上。

　　“嗯？”阿舒应了一声，是在叫我，爸爸吗？阿舒有些疑惑，不禁开口问道：“什么爸爸，是我吗，怎么会？”

　　一听到这样的答复，原本就惶惶着的小蜗牛更慌了，为了证明自己所言非虚，小蜗牛磕磕巴巴地例举大量的证据出来，从手指的触感倒腾到熟悉得气味，而关于这些的记忆则统统来源于他还是快香香软软的口香糖时期。

　　小蜗牛的声音小小细细的，听起来有些费劲，但阿舒还是捕捉到了几个关键词“口香糖”、“咀嚼”、“气味”，等等，说道触觉的话用手弹走口香糖是没错，可是熟悉的味道和感觉，一定就是爸爸什么的怎么解释，这是原本板着脸思考的阿舒脸突然变得有些古怪，还微微有些抽搐。其实算上咀嚼时的口水的话，掺进了自己的口水的口香糖什么的，再到后来变成蜗牛什么的，怎么说也勉强算得上是和自己有“血缘”关系的，这声爸爸也没错吧。

　　阿舒“咕嘟”一声吞了口口水，虽然对于自己突然有了个口香糖蜗牛做儿子的事还有些接受不良，可手却已不自觉抚上了小蜗牛富有弹性软软的脑袋，小蜗牛也乐得多多和爸爸亲近，忍着麻痒任他摸个够。

　　楼外太阳大好，昭示着一整天都是好天气，楼内则是傻爸爸和笨儿子想认相亲相爱的和谐画面。后来？后来大概会一起开始新的生活吧，只不过现在还有个小插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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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爸爸，我们回家吗？”小蜗牛用眼睛碰了碰抚摸它的手指，怯怯地问。

　　“什么，回家？当然，不会丢下你的，我们回家，嗯，跟爸爸回家。”还在发愣的阿舒一下子回过神来，连忙保证道。

　　“阿舒啊，我好啦，我拿了垃圾我们就走啊，你先下楼！”楼上突地传来老妈的大嗓门。

　　“知道啦！”阿舒大声回应。

　　“哎呀，忘了是要出门的，”阿舒懊恼地吐了吐舌头，低声说道“小蜗牛，我们先跟你外婆出去兜一圈在一起回家好不好？”

　　“好，爸爸！”小蜗牛响亮地回了句，爸爸不会再走了，会陪着它，真好。

　　阿舒笑着捏了捏小蜗牛的尾巴，惹得小蜗牛一阵瑟缩这才把它揣进了上衣口袋里，转身下楼。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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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其实俺就曾经手贱又眼花，把墙上的一个口香糖当做蜗牛给捏了OTZ。。。