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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垂杨紫陌 ...

  •   沈措弹钢琴的时候,谭歌就坐在旁边的沙发上一眼不眨看着他。她双手托腮,眼神笔直,蕴积了一脸莫名其妙的花痴与憧憬。
      “擦擦。”我坐在她身侧,打量了她十来分钟后,终于忍无可忍地抽了张纸巾递给她。
      “干嘛?”她接过纸巾,鼓腮瞪眼地望着我。
      “擦擦嘴!”我的声音充满了一闻即知的妒意,“口水都流出来了。”
      “你管!”
      作为钢琴教师沈措显然不合格,他自顾自演奏的时间多过对学生的悉心指导,但谭歌似乎对此毫不介意。
      “如果你有女儿,你也会为她演奏吗?”
      琴声戛然而止,沈措沉默了好一会儿,才反身坐在琴凳上,对视着谭歌的眼睛说,“我会给她一切最好的。”
      “哇!当你的女儿好幸福啊!”
      “咳咳……”我颇为不满地咳了几声,示意沈措不要站着说话不腰疼,刻意把“好爸爸”这个标准拔高。
      他朝我瞥来一眼,很快又挪开了眼眸。“也不一定。”微微一笑,“没准我会变成一个保护欲与占有欲一样强烈的老头,把每一个企图上门把她从我身边带走的臭小子打出去。”
      “听上去你很喜欢小孩子哎,”谭歌把目光投向了沈措戴着戒指的无名指,“为什么不让你太太生一个呢?”
      “他……”似被这丫头的煞有介事与胡搅蛮缠呛到了,沈措咳了几声,抑着一口笑说,“生不出。”
      “可以去医院看看啊,”谭歌掐了一把怀里的抱枕,继续一板一眼地说,“我听我同桌说她的阿姨快四十岁了才生的小孩,就是去医院看好的。”
      沈措大笑起来,“再看也生不出啊。”

      可怕的变化是谭歌开始化妆了。着魔似的刷我的信用卡,往家里搬了一摞化妆品,把原来很山清水秀的一张脸蛋抹得奼紫嫣红。
      我看见她站在穿衣镜前以一个成年女性的模样躬身嘟嘴,涂抹唇膏的姿势娴熟自若。
      虽然过去的我一直想矫正这丫头对男人的审美,但这次明显矫枉过正了。担心邱岑歌回来后没法子和他交代,于是变换着语调与口气地对她循循善诱,“你和班上的男生多说说话,别有事儿没事儿就缠着你沈叔叔。”
      “我不,那些男生看着都幼稚得要命。”对我的建议不理不睬,她说她要开始“女为悦己者容”了。
      “悦什么己?谁悦你了?那个姓谢的小毛头么?人家不悦你,人家悦的是每个月四千的零花钱!”
      结果她回答地振振有词,“别提那个谢逸凡了,一提他我就恶心。逢场作戏都不会,接个吻还把自己的老底给掀了,活该他一辈子没钱!”
      “那你每天抹得不人不鬼的是为了悦谁?”
      “沈措啊。”谭歌回过头,咧开她那张抹得红艳艳的小嘴冲我嫣然一笑,“他说他喜欢与擦红色唇膏的女人接吻。”
      “沈什么措?跟你说了要叫‘叔叔’,他多大年纪了你知道么?他跟他第一个女人上床的时候你连一粒受精卵都不是。”我正琢磨着说出口的话怎么这么熟悉,谭歌突然一脸神秘地凑头到我跟前,笑嘻嘻地说,“我喜欢他怎么了,明明你也喜欢他。”
      “呸!你个小丫头片子!”
      似乎对揭了我的老底感到很得意,她眯着眼睛说,“你放心,我不会告诉爸爸的。你在内心深处,有那么一小块地方情感不洁。”
      “去你的!”扬手在她脑瓜子上轻敲一下,为避免她又扯开嗓子跟我鬼嚎,手指的力道控制得特别注意,就跟敲了下豆腐脑似的。但是心里却是掩不住地挺怅惋:她说得也没错。

      ※ ※ ※

      我觉得这件事不该以我的角度来叙述,因为这样读者会编排我上帝视角。但它确然发生了,以至于我不得不冒险拿来表述。

      “林北声!”
      尽管对方一见他就跑,但惊鸿一瞥中,孟旖放还是一刹就看清了他的身影。他一面全然不管不顾地追了出去,一面大吼他的名字,“林北声!”
      林北声把自己藏在停车场的柱子后面,头倚在墙上喘着气,孟旖放的吼声持续响了起来,“你再不出来,信不信我打个电话让人把这停车场给封了。今晚上我就和你在这儿耗着了!”
      心里稍一掂量:这事儿他干得出。
      林北声从一片阴影后走了出来,孟旖放瞪圆了眼睛看着眼前的男人,一眼不眨地搜寻这张自己无比熟悉的面孔上所有的细微变化,忽而猛一把推开了跟着他跑过来的一个男孩。说,“你先回家。”
      林北声朝那个男孩瞥去一眼,真如谭帅所言,这个五官精致脸型尖削的大男孩和自己颇有几分相似。
      “旖放。”男孩有点吓懵了,特别怯怯地叫了一声恋人的名字,拽了拽他的手臂。不知所措地看着他俩,他当然也一眼即认出了眼前的男人是谁,孟旖放喝多了的时候没少抱着自己叫他的名字。
      “让你回家听见没有?!”孟旖放看也不看他一眼,一双炯炯生光的眼睛依旧牢牢盯视着几步相距的林北声,又冷声冷气地说,“回你自己家!”
      男孩确实好看,皮肤往死里白净不说,唇红睫黑就跟上了妆似的。软软的刘海落在眉尖,眼神又特别清澈,活似蕴了一汪西湖水。咬了咬牙,终于还是强自咽下了梗于喉舌的不甘心,带起一脸挺招人的哀怨,走了。
      林北声注意到他即便踏出地下停车场仍不住地回着头。

      就剩下两个人面对面直直杵着。
      “你怎么知道我回来了?”林北声问。
      “北京就这么大。”孟旖放摇了摇头,“你刚下飞机,我就知道了。”
      林北声“哦”了一声就眼神向下,回避了与他的四目对视。五年不见,孟旖放变化不怎么显,依旧是一张眉眼英锐的帅气面孔,只不过看着没以前那么稚气了。
      孟旖放作出一个恍然大悟的表情,“果然。”
      “果然?”
      “他果然还是把你一脚踢开了,是不是?”孟旖放鼻子里嗤出挺幸灾乐祸的一声,“五年了,那点新鲜劲确实该过了。”
      林北声摇了摇头,“不是。”
      “那你一个人在街上瞎跑什么?”
      林北声咬着薄薄的下唇,也不说话。孟旖放想起林北声在北京举目无亲,叹了口气说,“你去哪儿?我开车送你。”
      对视着身前男人的那双眼睛,林北声看上去顾虑重重。迟疑了一会儿,还是什么没说。
      “你告诉我啊!”孟旖放把本就不小的眼睛更瞪得扩张一倍,紧紧握拳的手指咯咯作响,似下了很大决心才说,“你放心,看见沈措我不会失态的。”
      “……”
      “我他妈拿孟仲良孟副主席发誓还不行?!”手臂乱挥,手指乱舞,简直一副指天立誓的姿态,“我绝对不会对沈措动手,明的暗的都不会!”
      林北声磨叽半天终于开了口,“我也不知道他去哪儿了。”
      完全听明白了的孟旖放几乎要当场呕血——沈措一声不吭凭空消失般不见了,他是回来找他的。

      沙尘暴归沙尘暴,北京市的面子工程还是做得不错。绿化隔离带里的花卉发出脂粉香气,车水马龙的首都大街也领略得见垂杨紫陌的芳丛春[]色。天色有些暗了,孟旖放提议先去自己家里住一晚,林北声既没答应也没反对。
      还是上了车。

      灰色的玛莎拉蒂,动起来就如一块风驰电掣的花岗岩。两人一路相对无言。孟旖放的驾车习惯严谨了不少,但脾气似乎仍不见好。
      林北声与沈措双宿双栖刚刚离开北京的那阵子,他每天都在诅咒他,诅咒他突遭横祸,诅咒他意外频生,最多的还是诅咒他忽然就被沈措扫地出门,然后自己一觉睡醒看见他灰溜溜地出现在自家门口乞求原谅。
      他的嫉恨与不甘心情有可原,他觉得在这个世界上,谁待林北声也不能做到他做到的那样——堂堂一介高干子弟,硬是被“培养”得家务全能,粤川鲁浙一概拿手不说,吃饭时的鱼刺蟹壳也全不在话下,没细细挑干净了绝不会放进他的碗里;甚至林北声背着自己爬那些欧美学生的床,他即使不快得想死也听之任之,只安慰自己说那是他有病,病总有好的一天。可他从没想过,自己奉若珍宝的人到了沈措手里就这么不珍惜。
      林北声看得出孟旖放已经处于爆发的边缘,虽然他咬着嘴唇极力克制,但一遇见红灯就两手握拳地砸起方向盘。哐哐地响。

      林北声吃完饭洗完澡就上床休息了。相识于少年时期,又朝夕相对那么些年,孟旖放和他的亲人差不多,睡在床上的感觉和回家也类似。
      夜深人静,半梦半醒的林北声忽然感到身后有人靠近,一股温热的鼻息贴向了他的耳廓。
      “你别怕,我不碰你……”孟旖放将林北声搂进怀里,牢牢摁住他挣扎的手,“我就……抱抱你……”
      那声音哀伤恳切,浑似央求。本想反抗的男人犹豫了一会儿,蓦然发现自己于心不忍。
      他对于他的身体了如指掌,细微到皮肤的纹理都清清楚楚,但此刻的孟旖放只是用全身的重量去倾压、紧抱怀里的人,没有任何不规矩的举动。
      他想起了他们在曼彻斯特的十几岁,想起那个时候的林北声可真好看啊!别说心情好的时候随意打赏自己一个笑脸了,就连无缘无故发脾气的样子都好看。想着想着眼泪啪地就掉下来了,滚烫滚烫的,打在了林北声的脖子上。
      孟旖放抱了他一个晚上,也哭了一个晚上。

  • 作者有话要说:  咳咳...一不小心就写长了...
    下章、最晚下下章就完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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