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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空月 ...

  • 作者有话要说:  已出广播剧!B站可观,很香,放心食用

  •   第一次看清他的脸,我就已信了,他的面容便是佛。
      那时,我自是年少,却未能韶华倾负。到头来,悔的不过是未能汍澜万千,伴君独幽。

      ******

      那一年头,鹏国已动乱两年,我虽身在歧途,却也知宫内乱成一片。
      我曾收到姐姐的飞鸽信,信中言:国,大致已遍地饿殍,民不聊生。
      那时我虽身在鹏国却未敢走出去见识,我想姐姐能说出这些,不过只因未见其惨烈,是心中所猜。因为这样寥寥八个字,实无表述。

      我只知,动乱的波及牵制的已不再是皇家那般简单,我不知那驰云大将为何要掀起动乱,若说为了所谓的公正的朝野,那么最终又是为了什么?难道是这惨淡不止的世事?
      死去的父皇不懂,苍老的母后不懂,我不懂,无人懂。

      父皇被杀那夜,母后将我和姐姐遣送出宫。母后是个刚硬如铁的女子,她要独撑大局,支手镇天。她觉得她可以,但我知道,她心里到底脆弱若何。
      我与姐姐逃离的第一年,受尽了从未受过的苦难,四个大内护卫带着我们一路向西,去过大漠,越过大漠,可惜至此都没能逃避追杀。但我们深知,只要一直被追杀,就说明母后还手握着驰云将军所要的大权。

      斩草除根,其实我懂,其实我亦不懂。

      流离一年后,姐姐嫁到大漠郄叶城,她嫁的是内城一位姓武的先生,他算不上出众,却是个老实坦诚之人。姐姐说,与其四处流离,不若停下步子,她说心身已疲惫如盲犬,不知路在何处。
      我想,继续旅程的只有我,也独有我。
      我们交换信鸽,百般流转,我与其中两个护卫回到鹏国。我相信,动乱处永远安全。
      也是那之后,我见识到了什么是现世地狱。狼籍,人心都是狼籍一片。

      我带着我的两个护卫辗转到鹏国的最北边,那里有一座山,叫姜山,山形如红姜。这里极其偏僻,鲜少有外人出入。
      山顶有一座尼姑庵,名:无来庵。山腰有一寺,名:通洛寺。都是受佛的洗礼,我只希望能得到一丝沾染。

      随着我的护卫是宫里武功最好的两人,一叫崇,一叫宣。
      我原想借住无来庵,崇和宣却对人群有所担忧,一致反对。
      我们定居在山下,这里荒芜人烟,唯有二十多户人家,片片田野。
      这样安逸,何乐不为?

      我的包袱,可落了。

      我们装扮成兄妹三人,早起早眠,开了一片小小菜园。
      每日崇随着我爬上无来庵拜佛上香,我一为保家,二为保国,三为母后。其实这样不过是为自己化孽,因我是个享尽世间快意到头却自私又无能的人。
      每日登山,不过是打发漫长虚无的时间罢了。
      在那居住一年,我都未曾迈进通洛寺,只因崇不许,他说寺中皆男子,让他不得心安。我知道,其实不过是他想的过多罢了。
      因为逐渐一年快要离去,谁还会记得我这个曾经的淮姬公主?
      姐姐来过数次信,问我身处何方,信誓旦旦的说会来见我。这才偶尔让我想起艳绝鹏国的淮姬与元姬两位公主,至少她们还隔着万水千山持手惦记。
      一年内,三百六十五个白昼,我昼昼都上山,已与庵里的尼姑们相处甚好。

      偶一夜间,大雨倾盆,屋外凄风乱窜,我们的篷屋塌了,那时已是夜深,四处人家已熄了灯,柴门紧闭,无人愿在寒夜开门收留几个不熟识的外乡人。
      我与二人临时决定去山腰的寺庙避雨。

      我犹然记得那夜的雨,很大很大,即使崇和宣的斗笠蓑衣都在我身上,却依旧躲不过寒冷刺骨的感觉。山路泥泞,他们轮流背着我,走了大半夜才到通洛寺。
      寺门已闭,叩门许久都无人应。
      宣还是个孩子,性子极急,说要背着我越进寺墙。崇却抬手制止,只说不可泄露身底,既然已隐于此,便不可再胡来。
      于是我们三人只能在寺门的短短檐下躲雨。

      雨那样大,西风又乱刮,我望着淋漓雨夜,想起那些过往的曾经,恍然如梦,原想落几滴眼泪聊以慰藉,却不想落不出。
      我起身要走出去。崇和宣却拉住我,只说山路陡滑,不要乱走,我说我只绕着寺墙看看,只是看看罢了。
      其实我只是想独自一人罢了。
      这寺不大不小,我走了一圈,雨却小了,渐渐没了。
      脱下斗笠蓑衣,我抬头望着天空。
      这一夜,虚空无月。

      忽然远处步行来一群人,均是青灰袍子,蓑衣滴水,斗笠挂在身后。
      那是通洛寺的僧侣。他们静静走来,却无人看我。
      我站在路边看着他们缓缓走过,忽觉四大皆空有何不好?
      正想着,突然一颗佛珠从僧侣中落了下来,顺着青石板滚到我鞋前。然而他们没人停下。我拾起来。
      “不知是哪位师傅落的佛珠?”
      我长久无言,又因淋雨,声音有些沙哑。大概是这一声吓到他们,他们均停下步子回头看我。
      是的,那夜空中无月,世间青灰一片,淡淡的不过是雨水折来远处人家门前的灯火。
      可是我却看的清晰,只是那一目,我看见那人容貌的那一刻,不住退了两步。
      仿若那一刻,三千世界不过是一抹青灰,佛祖让我凝视的,也不过是那人纯粹干净的脸。
      我更没想到众僧人中是他折身走了过来,冲我点了点头,摊开手。他的手不大,手指长而直,掌纹清晰。
      佛珠是他的。
      我垂头递上去,鬓发碰了一下他手心。
      “多谢施主。”
      就这样,他转身缓缓走了。
      那一刻我想,或许,他不该是一个僧人。
      后来我才知,那夜我们停脚的是通洛寺的后门,因为通洛寺从不锁正门。

      这或许只是一个小小插曲。

      房屋破落后,崇、宣和我重新买下一栋小屋,在山脚边,离山上略近一些。于是生活依旧依旧。粗茶淡饭,余辉朝阳,我觉得找到了新生。
      我依旧每日去无来庵,上香或闲坐,我想,本都是清淡的人,相交甚好也无过。偶然上香会想着母后,对着佛足落泪或掩面。在万象之佛前,世人皆脆弱。
      崇每日随我,每每都过度保护,在这平地野村,实在不适合皇家似的守护。这日宣去河边捉鱼,我千劝万劝,才将崇一起劝去。
      整理衣物后,我提着自家种的一篮子青菜,独自上山。
      我没料到走到半山又下了雨,这里青石板铺上的窄窄山路异常难走,我抬头时已看到通洛寺的后门,雨落太大,我想是避避雨的时候了。

      缓缓上爬,迎着雨帘我看见一个僧人站在路边,远远望着山下,他的侧脸染雨,宛若清竹,长衫袭雨,重重垂在脚侧,眉目清婉,似要化了这天地。
      我看的一怔,脚下一滑,摔倒在地下,菜篮子滚了下去。
      他回过头来看我,看了许久,也只是浅视。
      我想他大概会来扶我,但他没有,只是走过我身后去捡起散落一地的菜。装好之后便放在我身侧。

      “你为何不扶我?”
      他回过头来,“你帮我拾起佛珠,我便为你拾起这篮子菜。”

      我愣愣坐在雨里,想他是真的被这施舍来去的佛理浸染的彻头彻尾。
      他走到寺门处,停步却未回首,“雨这么大,不若进寺上柱香,等雨停再走。”
      我点头起身,“多谢。”

      寺庙并不大,住持是个好心的老僧人,见我孤身一人也不好淋雨上山,这便多添碗筷,留我下来。
      斋前我才睹见他,他换了一身雪白长衣,进门时他正抬起头,与我对视须臾。
      在宫中,地位低我者,不敢与我对视,地位高我者,不屑与我对视。或是谁家男眷,入了宫亦不许与我对视。
      他这一眼看的似乎深,又或是我的错觉。
      只是这般,就乱了我芳华几许。

      斋饭后,是僧人齐齐诵经,其实他并未见特别,只是我每每看去似乎都能瞧见他。我坐在正殿屋檐下,望着细细落雨,侧听雨中钟磬,方感年华不过是这般岁月。

      往日富贵人前,都是淡梦一场,散了便也散了,有何伤感。

      不久雨小了一些,我这才准备走,走了两步却觉少做些什么,回头去见,却看见他的眼。
      那日正殿檀烟萦绕,红烛笃定,大佛神情安逸,众僧白袍熠熠。
      可我却觉得,这一切不过是为了让他回眸一次。

      这是他第三次回首看我。
      第一次淡视,第二次浅视,第三次……我不敢凝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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